覃舒有察觉简煜的心神不宁。
最后那次例会,他全程直勾勾盯着她。当她下台同他谈话,他却充耳不闻。
“你好像在躲着我。”
“……”简煜,“是吗?没必要。”
后觉的厌烦压倒性取胜。他没由来展露敌意,似乎惧怕她的敏锐,欲盖弥彰。
“你多虑了。”
不会是多虑。
准备团建是为打探简煜近况找的理由。覃舒感到不安,七上八落。
时隔五日,再见他是负伤,缠满纱布的左臂被三角巾曲肘固定,右臂套一只大氅袖管,另一只袖管挂着。内衬法兰绒不御寒。他波澜不惊同她问好,眸光淡淡的,少了志骄意满的精气神。
她瞅他受伤的手:“你方便不?”
简煜不多言:“来都来了。”
覃舒不好意思:“实在不方便可以拒绝。”
简煜:“我很乐意与你同行。”
“好,我把购物清单发你。分头行动。”
简煜被覃舒大义凛然一句话气笑了:“不是。覃总,我都这样了你还分头行动,你怎么不把自个儿头分了?”
就是没那么不方便也没方便到推着车在济济人流中穿梭自如。
圣诞流量大,俩人千辛万苦碰头,稍不留神走散,再碰着就难了。
覃舒搓脸,佯装苦恼:“要买的东西着实多,不然我再叫个人?”
简煜眉心一跳:“谁?”
“王止。”
“别。”他搡覃舒,生怕她反悔,“我是受伤不是残了。劳动力照常算。”
可别把王止叫来,就冲他那聒噪的脾性,打破砂锅要把他怎么伤的来龙去脉问个清楚。
覃舒关心他的伤势,仅限于点到为止。她尊重他的隐私,不加过问,保持距离。
抑或她已猜到二三,就冲那句“你需要一个人陪”。简煜承认,他确实开始贪得无厌。
覃舒给他发了份清单,囊括团建要用到的气球、礼物、新鲜食材——轰趴馆提供厨房,他们打算搞自烹饪。
一进超市,覃舒目标明确搜罗物资,得心应手,压根用不着清单。清单就是给简煜看的,名义帮忙的简煜反倒袖手旁观游刃有余的她。
末了覃舒还能分神搭话:“最近在做什么?”
简煜回:“加里敦。”
覃舒睨他:“你这谐音梗跟我爹一个辈分。”
简煜耸肩,掂量一盒草莓,丢进购物车。
覃舒半蹲比较火腿价格,轻描淡写:“遇到烦心事了?”
男人默不作声,又挑拣起八十八元的车厘子。
“……”
“……”
“覃舒。”
“嗯?”
“……”
“……”捕捉微妙的玄机,覃舒撑腰,踢了踢酸胀的小腿,“我是你的烦心事么简煜?”
简煜漫不经心:“是。”他将购物车里的普通草莓换成高价奶油草莓,“多点麻烦也挺好。没有你,我的人生没什么意思。”指三十元一斤的奶油草莓,“报销么?”
购物车堆满菠萝蜜、进口车厘子与奶油草莓。覃舒嘴角抽搐,慷慨解囊:“报。”
挑完物资,简煜蹲守零元购。
沸腾出锅的冬阴功泡面甫一分装,简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最大份,在小孩子幽怨的注目中狼吞虎咽,边喝汤边问覃舒:“你怎么不抢?”
覃舒心思完全不在试吃。
她指着保鲜柜旁苦思冥想的耄耋老人,问:“你有没有觉得她在那站很久了?”
简煜顺她的指示,单手拿杯吸完最后一口面:“没注意。”
覃舒:“我俩都绕这片区三圈了,你没注意?”
简煜:“甭提,这八十八元车厘子价牌我看三回了。你要逛到什么时候?”
默了须臾,覃舒拐到冷柜附近。简煜当即明了她的意思。
她佯装斟酌酸奶品牌,实则观察对方微动作。
老媪鼓捣一只旧安卓机,抠弄蹭掉的漆皮,抓耳挠腮显得很纠结。
“老人家,我看您站这有一会儿了,需要帮忙吗?”
寒暄一出,简煜登时联想到李叔家里挂满的锦旗。
不给覃舒颁热心市民奖着实可惜。
老媪眉头舒展,扒拉覃舒胳膊就把手机递出去。
她哇啦哇啦讲了一堆方言,覃舒似懂非懂,无奈求助好整以暇的简煜。
简煜抱臂,站得远,指了指第三排某蓝白包装的酸奶。
“这个。”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吴语,“生产日期上周六,保质期二十四天。”
老媪连连感激离开。简煜解释:“她孙女从学校回来,她想给她买酸奶,字看不懂,折腾了半天。”
覃舒恍然大悟。
他主动揽过推车,用能动的右手控方向:“走吧,去结账。”
……
从联贸到轰趴馆搭乘地铁四号线。
简煜有问必答,很会耍幌子,故而覃舒一直没能问及关键:他是怎么伤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车厢里简煜紧捱她,一米八二的身子犹如一堵墙将她庇护其间,她能感觉到男人喷洒的鼻息,以及自他周身散发的淡淡的佛手柑馨香。
她揪弄他的空袖管,背朝他,小声嘀咕:“聊聊。”
简煜被热气烘得犯困:“聊什么?”
“您还记得那天我俩接吻吗?”
简煜:“记得,那是我初吻。”
覃舒苦笑:“我很抱歉。”
地铁到站,广播嘈杂,客流攒动攘往熙来。
为提防被挤,覃舒扣紧简煜,不料他抢先反握她手背,交叠在栏杆。
“小心。”
红灯闪烁,车门渐渐关闭。乍醒的工薪男险些过站,慌不可择冲出地铁,将门边的覃舒撞得踉跄。简煜及时掣肘,不致使她跌出车厢。
有惊无险。
大概是磕到受伤部位,简煜倒抽冷气,覃舒忙不迭问:“没事吧?撞到了吗?疼不疼?”
“你站里面。”简煜给她腾出更私密的空间,“安全些。”
他用温暖的大氅裹住覃舒。
她还在自怨自艾:“早知道坐网约车了。就不该挤地铁,今天那么多人……”
“……抱歉什么?”简煜喑哑,“是指那次的吻,还是指现在才说。”
他续上被打断的话题,以暧昧的姿势贴近她耳廓。
“我记不清有没有说过。覃舒,我依凭直觉行事。直觉告诉我,你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