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烬:“审判罪恶的神。”
林上风:“狂妄自大。”
一面面云镜凭空滑出来,在林上风周围飞速运转,上面一幕幕画面,如烙印一般,强硬烙进她的脑海里,滚烫得发疼。
夜慕烬细数着罪孽。
“你亲娘故意调换孩子,将姐姐养成一个不讨欢喜的废物,我家姐姐什么也没享受到,却承担了你的生母和养父的血海深仇,享受荣华富贵的是你,残害无辜百姓的是你,被追杀,被虐待,被打断双腿的,遭报应的,却是漆夜彩。”
“林上之风,可真是自由啊。”
“孤不杀你,只是因为姐姐在乎你,你若是死了,反倒叫姐姐铭记于心,真恶心。”
“所以,自己想个办法悄无声息地死了,否则,别想心安理得享受美好生活,你的余生,都应该活在罪孽里,并为之忏悔。”
林上风越听越觉得可笑至极,怎么会有如此狂妄之徒,自以为是审判众生的神,真是堪比乌合众那帮神经病。
听了就让人发笑、恶心。
林上风抽出盘起头发的三根棍子,夹在指缝,警惕地观察四周。
只见月光之下,有一滩飘浮在空中的流水,微微荡漾的波纹如琴弦一般,被无形的指尖轻轻弹动。
很快,林上风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窒息感,像是有无数密密麻麻的丝线,塞入了皮肤没一点缝隙中,紧紧纠缠着她。
“夜慕烬!”
漆夜彩轻点了下林上风的额头,不禁皱眉,看向月光下,遗世独立的俊美少年。
一袭白衣染了月华,白绫飘浮在半空中,落定在枯枝树下,远远看着她,纯白的眼瞳中不含一丝情绪。
眉间点血,玉面冷情,似俯瞰众生的神明,太上忘情,令人不自觉地心生畏惧,只可远观。
在他身边,风都是静止的。
唯有冰冷的水缓缓流淌。
水晶白骨轻撩流水,聚雾凝冰成弦,弹拨之间,化霜刃飞来。
漆夜彩张开五指,一个回掌,碾碎冰霜,转眼间来到夜慕烬眼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压在树干上。
少年似柔若无骨,毫不反击。
漆夜彩怒视着他,抬起拳头靠近少年艳丽无双的脸,却迟迟没有下得去手。
少年无辜地勾着唇,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似挑衅又似勾引抬着下巴,笑得肆意又媚惑。
漆夜彩眼皮子被辣到了,颇有点无奈地在少年漂亮的脸上拍了拍:“以后不许这样了。”
夜慕烬偏头贴在女人手中,吻在她的掌心,乖巧地说了一句:“不好哦。”
漆夜彩:“……”
眼前艳若春花的少年,眸含温润流水,波浪流转之间,泛起人心尖涟漪。
白痴扮演起狐媚子,也是挺勾人的。
漆夜彩凝眸,沉默地回了神,收回手,看着掌心,一言难尽地捞起夜慕烬宽阔的衣袖,狠狠擦拭了一番。
转身,处理明暗之间的林上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两人,满脸是不掩饰的嫌弃。
直至漆夜彩走到面前,林上风才稍微收敛了一点想刀人的恶寒之意。
青翠的眼瞳在幽深的夜里显得森幽,犹如一道冰冷的光落在漆夜彩身上。
“漆夜彩,你不恨我吗。”
漆夜彩没想到过去这么久,还能被提及这么陈旧的问题,若非林上风特地给她回忆了一波,她压根儿没机会再想了。
老实说,她不恨他们吗?
她根本不在乎他们,也不想为难自己,恨、厌恶,只会让她不好过。
于她而言,与其去恨什么,不如将这些精力花在更值得爱的事物上。
在星儿死的一刻,她就这么认为了。
漆夜彩微叹了口气:“不曾,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
她抬眸,对上那道视线:“我不恨你,但你好像恨我。”
林上风目光深邃,倏地一笑:“你错了,我过去不恨你。”
“但现在,有点恨你了。”
漆夜彩:“……?”
林上风紧绷着的气息略微松懈一分:“你有点太好了,所以我恨你。”
漆夜彩:“……”
林上风双手抱臂,笑讽道:“无言以对了?”
漆夜彩皱了皱眉:“没有,只是……”
林上风:“什么?”
漆夜彩:“没什么。”
林上风:“……”
“漆夜彩,我刚才说谎了。”
“哪句话?”
林上风暗暗咬着牙:“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我也没那么洒脱,我还是恨你的,这辈子都讨厌你!”
林上风朝漆夜彩走进一步:“凭什么你能够逆天改命?而我只能在暗无天日的乌合众苟延残喘!”
漆夜彩寻思着,这跟她刚才说的不一样,她过去到底遭遇了什么?她本来不想打探的,现在被她的胡言乱语整好奇了。
“那不是你咎由自取?”
“没错,但我和乌合众有一点很相似,能怪罪别人,绝不怪罪自己。”
漆夜彩笑了:“行,挺好。”
林上风脸色复杂:“我真的很羡慕你,嫉妒你,到恨你,所以你最好也如此。”
漆夜彩笑完了:“想得倒美。”
手腕处忽然感觉到一缕缕清浅的冰凉,漆夜彩微握了握手,问:“还有别的话吗?”
林上风似是有点烦躁:“没了,你滚吧。”
漆夜彩也不恼:“再见。”
转身缓缓走出几步路,身后果不其然又传来了声音:“漆夜彩,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只会想尽一切方法让自己好过,让自己舒坦,我才不会愧疚,从前不会,现在也不会,你过得那么惨,为何不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你就是活该!你应该讨厌我!”
白天,林上风还有那么一丝可耻的幻想,或许他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现在想想,有那么一段过往,他们绝无可能。
漆夜彩止住脚步,停顿了一会儿,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很快,又接着走了。
林上风确实毫无变化,跟过去一模一样。
她不恨她,不怪她,毫无情绪。
所以林上风惦记。
夜慕烬停落在漆夜彩身侧,揽住她转过了身,似是力道轻柔,掩于袖中的手却紧扣着她的腰。
另一手抬起,掌心凝聚着水晶锥。
“孤动手,还是自己动手。”
林上风看也不看少年,只冷厉而坚定地看向漆夜彩。
漆夜彩已挣脱开少年的怀抱,对上她的视线,不禁停下脚步。
林上风似是释然地不屑道:“一条腿而已。”
说着,女人一掌劈向自己的腿。
“我自留一条腿,我还要走远路。”
看着林上风弯下的腿,漆夜彩脸上难掩冷意,比夜色更暗的发丝落在眼前,像是伫立在寒枝上的暮鸦,影子落了满身。
林上风冷笑着勾唇:“别用怜悯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欠你的,还给你。”
说罢,林上风吹了声口哨,唤来云雀和小毛驴,回头丢下一句:“这次真的走了。”
看着林上风一条腿在那里艰难地走,漆夜彩握紧了拳头,大步流星走过去,强硬地扶住她,拄着拐杖,把她一路送回青旗酒楼。
林上风终于忍不住骂了句:“你有病吧!”
漆夜彩没好气道:“你就当两个瘸子互帮互助吧。”
林上风回到房间,立刻就要暴力关门,被漆夜彩一手强势地抵在门框上。
“林上风,你给我听好了,我就要你欠着!我就要你愧疚!我就要你良心难安!你这辈子下辈子都惦记着吧!”
说完漆夜彩也不给林上风回应的机会,直接把门一关,没有任何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