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永昌公主与太子的争锋,皇帝都会向着没有背景的公主,而今他的态度却开始变得微妙了。
南宫华亭只道:“朱雀大街那一计,咱们也把父皇算了进去。”
一直没有参与话题的练清竹这时道:“我的错。”
南宫华亭一笑:“不怪谁,我同意的。”
喻尺夜看出了她隐藏的心绪,说:“对付太子没问题,面对陛下,咱俩是有点过分。”毕竟不管皇帝怎么样,对他俩一直都是不错的。
这种感觉在场之人也只有他们两个会有。
“无奈之举,还不是太子那边逼的太紧?跟三年前一样,他让秦度行刺于我,又陷害清竹,所以我们不得不做出反击,”虽是愧疚,南宫华亭也不会再犹豫了,“我的人一直盯着内宫,西境战局大胜的消息传回来,父皇起初极为高兴,下旨给了咱们许多封赏,可淑妃袁叙那些人明里暗里挑拨了几次,城门口见到父皇时,父皇就已经不那么高兴了,恐怕他心里在后悔给你我的封赏太重。”
然而两人的确对大黎有功,人还没回到皇都,已经给了的封号不可能再收回去。
所幸朱雀大街一击,南宫华亭也受了“重伤”,皇帝便先紧着心疼了,暂时没再联想其他。
可若是淑妃和以袁叙为首的老臣再巧言设计一番,以皇帝如今的性情,难保不会再起疑心。
这对于他们各自的目标来说都很麻烦。
南宫华亭思索道:“父皇不喜变动,更害怕动乱,三年前花江园那件事之所以可以平稳收场,没叫父皇往下细查,是因为我让他看清楚了太子针对我的心思,他看到了太子的獠牙,为了给太子淑妃以震慑,才那么偏袒我们。”
她了解皇帝,知道皇帝担心什么,又重视什么,他在皇位上浑浑噩噩,却也没想过离开皇位,当时太子的“獠牙”稍稍刺激了他一下,他就受不了了,加上华亭母亲的缘故,所以他完全偏向南宫华亭,只相信她说的真相,他当时还想废了太子,却被一帮老臣拦了下来,华朔的死在这样的暗流里就显得不重要了。
她有时候怀疑父皇不在意任何一个孩子,给她的那些偏爱很可能只因为她的母亲,但是这偏爱恐怕也有条件,当她的存在开始让父皇产生不安时,她的危机就来了。
尽管她只是想跟太子争,从来没想过危及父皇。
南宫华亭的声音很冷静:“幸好清竹提出了计划,否则我们一入帝都就会变得很被动,尺夜,我们的目标是对付太子一党,为父皇肃清积弊,所以不必觉得有愧。”
喻尺夜:“那就抓住当下良机。”
“随他们折腾,然后让父皇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祸端’。”南宫华亭看向练清竹,“国师府那边,就有劳清竹了。”
练清竹淡笑:“多谢殿下信重。”
南宫华亭的意思是国师府、神祇宗今时与往后的一切都交给练清竹料理,她不插手,按理来说她也的确没有插手的空间,可依照越锦书把持下的神祇宗对她的所作所为,她怎么报复都不为过,而今她说这话便是表示不会把往日恩怨牵扯到神祇宗或国师府本身,她相信练清竹,这一点非常大度且有格局。
姬随雁忍不住看了练清竹一眼。
练清竹自然不会辜负她的信重,他也不会辜负自己。
太子重伤垂危,依靠越锦书以神祇正心功力为他护持心脉勉强吊着命,皇城御医束手无策,要把人从这种绝境里拉回来,除非找到传闻中的通冥幽兰或者江湖奇医杏林仙,然而通冥幽兰是那样虚无缥缈,只闻传说,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杏林仙就更加难寻了,她宁死也不肯为皇族人医病,如今更是强求都没有办法,因为璇玑阁对百草林破坏之后,杏林仙彻底隐迹,就连集闲七英都不知道她的去处。
至于璇玑阁听命于谁,又为何破坏百草林,原因很复杂。
只能说,有因必有果,一切因果早已注定。
太子这种情况,扶持太子的人难免心生惶惶,有不少人在永昌公主被加封为镇国公主时便已经产生了动摇,暗中向公主投诚,一些原本对公主有异议的老臣眼看形势不对干脆闭起门,选择低调起来明哲保身,太子势力便更觉危机环绕,他们觉得必须要做点什么,可又不敢有大动作。
淑妃日日到皇帝跟前哭诉,拐弯抹角说朱雀大街刺杀之事不简单,这皇城中究竟谁想要太子死是很容易猜到的事,就差直接说一切都是永昌公主的阴谋了。
皇帝起初暴怒,不容许有人那么诋毁南宫华亭,可若是听的次数多了,恐怕心里又难免产生怀疑。
同时“皇家宗庙现赤光”的不祥言论也在悄悄流传——永昌公主生来不祥,或于社稷有危。
皇帝最清楚南宫华亭身世的秘密,他知道那不是不祥,而是极为不祥。
他极尽疼爱南宫华亭,可也知道她的出生就带着罪孽。
永昌公主回朝之后便威望大盛他也不可能不了解,又忽然想到……她刚刚回都,兵符虽上交,跟随她出生入死的西境兵马却定然还是以她和喻尺夜为首,若有了什么事她肯定能够一呼百应。
放在从前他多半是骄傲有这样一个文武双全得众人敬仰的女儿,欣慰有一个勇猛善战处事雷厉风行的外甥,放在当下这种情形中,却很难高兴的起来。
人心最是难以捉摸,至亲之间也会产生隔阂。
而无论怎样荒废朝政、浑浑噩噩的皇帝到底也还是一个皇帝,对女儿的那份疼爱终究越不过皇权,他惧怕动乱。
又有人在皇帝耳边吹风,说三年前花江园之案疑点重重,四皇子之死很可能另有原因。
提及花江园,牵扯的人就太多了,太子、永昌公主、定平大将军、以及久不闻消息的大国师弟子,当初皇帝听信了永昌公主三言两语就给事情盖棺定论,如今心里有了一点疑惑再去回想,便发现处处都是疑点。
而这个时候,皇御司也到皇帝面前禀报,说喻将军阻碍他们查案,话里话外透露着喻尺夜嚣张狂妄、藐视皇权的意思。
一时之间,皇帝耳边尽是对南宫华亭和喻尺夜不利的消息。
对此,南宫华亭并不慌张,只做出决定:“咱们又被针对了啊?那就让这些消息传的更广一些。”
国师府。
越锦书道:“太快了。”
“什么太快?”
“永昌公主和喻尺夜回都到现在不过半个月,那些针对他们的不利言论流传的太快了。”
“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他们是扶大黎之危的瞩目功臣,这个时候针对他们、攻击他们,天下万民会怎么想?西境兵马又会怎么想?”
太子底下那些人都太蠢了,可惜自太子昏迷之后,越锦书的建议就没人愿意听,在帝都之中神祇宗也不好有什么动作。
越锦书皱起眉头。
神祇静使又道:“还有一件事,韦复一来了帝都。”
越锦书:“他来干什么?我不是说过不准他露面吗?”现如今太子与中镇的关系必须藏起来,虽然他知道有练清竹在,很难藏得住。
静使提醒:“恐怕也只有他能够……”
如今恐怕只有他是少宗主的对手……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越锦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脸上没有表情,道:“他出现的蹊跷,你去拦住他,不要让他出现在人前。”
“好。”
“等等。”越锦书忽又道:“这样也好。”
怎么好?静使不明白他的打算。
“大公子,有人给您送来一箱东西。”
是来自虞地的一箱鲜桃,保存得当,即便路途颠簸也没有损坏,伴着鲜桃来的还有项柔的一封问候的书信,信中都是关怀的话语。
项柔是集闲七英中最热切的一个人,擅于跟所有人亲近关系,也总是对每个人都充满热情,这种热情从来不会因为时间和世事的变化发生改变。
越锦书拿起一颗桃子,神色温和了许多,可同时,一种复杂的痛苦也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