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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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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疼啊。

每一寸骨头、每一分血肉都在疼痛,痛到麻木,而这其实不是最严重的,严重的是他登顶未成,功力大损,已经有了走火入魔之兆,再这样下去……

没救了。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鲜血糊在练清竹胸前,也糊在他的下巴上,整个人颓败至极,苍白至极,脸上已显出灰暗死兆。

他颤抖着抬起手,点了身上的几处大穴,阻止了真气混乱冲撞。

越锦书说完那段话,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直到看清他的动作,才皱眉道:“你自废武功?”

没错,此时此刻只有这么做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越锦书神色渐渐变幻,戾气隐了下去,痛苦之色浮现:“不是我……我怎么了?”

脸色也渐渐发白,又反驳自己道:“是我做的。”

练清竹虚弱地喘.着气:“师兄,你要杀我吗?”

“我……”越锦书抱着头蹲了下去,双目发红,“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你登顶,练清竹,你才拜师几年?有十年吗?我花费三十年都没有得到的东西你凭什么那么轻易就能得到?我看不得……我受不了!”

凭什么你可以站在我无法触及的顶端?!这不应该!这不合理!世上为什么要有天才的存在?!

他声音彷徨,说到最后已经嘶哑,似压抑着莫大的痛苦。

集闲七英中他对拜遥最不亲近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拜遥是几人中最有武学天分的那个人,年纪轻轻便可登顶为第一,拜遥失意,别人都是惋惜,只有他心里觉得松快了,而他对同样天分不足的平暮云则感情深厚,平暮云死了,他便开始怨恨拜遥,这种微妙的心理从前他没有表露过分毫,直到此时此刻才泄了几分出来。

集闲七英早就有了裂痕,平暮云的死让那裂痕变得更为清晰了。

练清竹:“……只因如此?”

“只因如此?这还不够吗?这还不够让我难受吗?我一直那么关照你,把你当亲弟弟疼爱,可你取代了我,你还要超越我!”

“如果你要,少宗主之位我会还给你。”

“那种东西重要吗?没有意义了!你可以比肩殷梦何!在所有人眼里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少宗主,你才是神祇正心的传人!往后谁还会记得越锦书也是神祇宗弟子!”

练清竹不理解:“你脑子坏了吗?天下谁不知道越锦书?”

你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一、集闲七英之首啊。

越锦书苦笑一声,坐了下来:“我是疯了吧。”

练清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问:“师兄,只因如此吗?”

只因为神祇正心,你便要对我下手吗?

越锦书却道:“你一直很聪明。”

练清竹心里升起一股酸涩:“我……很会算人,唯独不愿算你和师尊。”当然还有喻尺夜。

那么多年来,肯真心对他好的人不多,肯给他买蜜饯吃的人也没有几个,除了喻尺夜之外,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便只有师门了。

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可你还是对我生了警惕,我说要为你护持,你并不情愿,我说朋友有事找我,你松了一口气吧?”

练清竹没有说话。

“师尊去了静音观找大师辩论佛义,明日才会回来,我设计引他出去的,定危楼的机关挡不住我。”越锦书突然笑起来,痛苦挣扎之后,那抹戾气又重现在他的脸上,“是我处心积虑,要毁了你。”

练清竹只是看着他。

越锦书道:“你猜到了吗?是我的劝说让师尊下定决心对付星河谷与明心宗。”

大国师对事不对人,因为皇命和对国朝的忧思才要以冰禅教对付中原武林,但他没有时间盯着这些事,越锦书身为大师兄,在神祇宗弟子中很有威望,是他代表神祇宗暗中促成了星河谷中的那场血战,而为了不露破绽,他在星河会武前一日便找借口离开了星河谷。

“那日星河谷中……有你的义弟和义妹。”

“那又如何?”越锦书冷笑了一声,“他们早就不是从前的他们了!说什么集闲七英,不问尘俗?最后都走去了别的路!留我一个人在原地,我那么爱他们,那么珍惜他们!他们却总叫我失望!是拜遥害死了暮云!我为了镜心澜舍弃少宗主之位,结果她却回去继承了宗门!他们都背叛了我!你也一样!都说了不要跟乐安侯世子关系太近!不要倾向永昌公主!你总是不听话!你总要跟我反着来!”

练清竹道:“真正不满明心圣典与神祇正心并列为两大神功的人是你?”

越锦书愣了愣,又凄惨地笑出来:“没错啊,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了解镜心澜?我为了她舍弃了那么多东西,她却要守她的道心!明心圣典比神祇正心还要可恶还要陈腐!说什么若想登临至高之境便要放弃男女情.爱?!她凭什么?!全都毁了不就干净了吗!”

“你疯了。”

“我疯了……”

如果有一件事顺心如意他都不至于此,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如意,他想要的总是无法得到,爱人、兄弟、坚持全都在崩毁,然后回头来看,连少年时要靠他来提点照顾的师弟都比他更得意,所以他才会彻底崩溃。

“你也为了……太子吗?”

“或许吧,”越锦书脸上渐渐没有了表情,“我从前的朋友很多,太子只是其中一个,我原本没必要为他做事,可我……心里太空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得做些什么才不会难过,太子请我帮忙,他要国师府坚定不移的支持,他那么需要我,我就只好给他帮忙了。”

他盯着练清竹:“你不明白我的痛苦,你天资悟性那么好,轻而易举就拥有了我想拥有的东西,修神功却也可享红尘,你明明愚蠢又自以为是,师尊竟然也宠着你为了你改变对永昌公主的态度,太荒谬了。”

他重复道:“太荒谬了……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情绪时而混乱时而颠倒,看起来比重伤命危、只能弃功自保的练清竹还要狼狈。

但疯癫不是他做下这诸多事的借口,他是清醒着在做,他是心里疯了。

练清竹终究不是喻尺夜那样可以温暖到很多人的烈阳,他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眼下的状况,也不知道越锦书还会做什么,甚至越锦书说出对他的怨恨,他也跟着去回忆十年师门生活,感情开始变得复杂,此时此刻,他说不出对越锦书曾经照顾和爱护过他的感激,却也提不起恨意,到最后就只剩下茫然。

他们之间大约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定危楼建在国师府深处,少宗主闭关之时若无吩咐不会有人过来打扰,这里安静的异常,练清竹感受着穿过窗子吹过来的风。

初秋傍晚的风已经有了凉意,钻入皮肤,令人遍体生寒。

练清竹眨了下眼睛,突然发现视野变得模糊,窗外那棵柳树上像是蒙了一层黑雾,看不清枝丫。

天已经这么黑了吗?

口中腥血的味道怎么变淡了?

嗯?也不太闻得到血腥味了?

风停了吗?好像感觉不到凉意了?

怎么回事?

“……”

“……清竹?”

是越锦书的声音。

在叫他吗?声音为什么那么小?

越锦书起身走到了练清竹面前,看到了师弟脸上的一片茫然……和小时候一样,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怎么在意,好像没有人能让他忧惧和痛苦,却又露出无辜的神态惹人心疼。

越锦书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清竹,我……对不起你,可你不能留在国师府,你太碍眼了。”

练清竹看着面前面貌模糊的人过来擦了他的脸,可他的感觉却很迟钝。

他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登顶未成,功力大损,走火入魔,五感尽失。

虽然因为他及时封住了身上的穴位废去了功力没有真的到走火入魔疯癫至死的地步,但接二连三的危境还是一个不落的降临。

每种感觉都是在慢慢失去,他所能感知到的一切会越来越少。

可笑的是,在各种感知都变得迟钝的时候,身体里的伤却反而更加清晰,折磨着他,疼痛欲死。

暮色降临,在乐安侯世子揣着一腔忧急心情拜访国师府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从国师府侧门离开了。

“他怎么了?傻了吗?”

太子看着面前端坐着的人,仍旧是一副神仙骨冰雪颜,不说话的时候带着三分冷淡漠然之气,然而跟从前不同的是,他看起来颇为狼狈,衣袍上尽是血污,整个人破碎不堪,分明已是落下凡尘。

他从前不太喜欢练清竹,因为练清竹不好接近,为人也很是矜傲,甚至华朔颇为迷恋的这张漂亮的脸他也很不喜欢,因为人间少有,纵然是神仙态,却足可引诱.人,那便是活生生的妖孽。

妖孽,就该除去。

可是没办法,他最疼爱的弟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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