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事会的成员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巴里身上,文质彬彬的他们谈笑风生,哪怕他们终于想起来还有乔治的存在,也只是投以不经意的一瞥,像是在看路边不知名的野猫野狗。也因此,那道时不时投射过来的视线变得那样明显,简直和漆黑地窖里的蜡烛一样晃眼。
乔治想着艾伦让他不要引起注意的嘱托,尽量让自己的头低垂着。这个以前会引起家庭教师不满的动作,此刻乔治做起来是多么的得心应手啊。至于向这几位绅士声明自己是一位贵族的儿子?在遭到那一场让乔治刻骨铭心的对待后,他对这些人早已经失去了信任。
“哦。是的,了不起的孩子,虔诚的基督徒。”那么白背心的绅士忽然说,“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乔治,尊敬的赛文斯先生。”巴里说。
“姓氏呢?”
“他没有姓氏,”巴里理所当然地说,“这些孩子都没有姓氏,可敬的先生。上帝本是让他们来享福的,但是残酷的命运注定他们要变得自强自立。不过请放心,等他们离开救济院的时候,我们会按照字母顺序给予他们姓氏的。哦,是的,让他们千万别忘了救济院给予他们的帮助,更不能忘了你们给予他们的恩惠。”
乔治本想反驳他有姓氏,但他明白,贸然打断兴致勃勃的巴里先生的话,也许他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只是……他小心地看了那位灰褐色头发,有着宽下巴的先生一眼。对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净体仪式在巴里和理事会成员的互相吹捧中结束了,而在那些体面的绅士们离开后,琳达太太早已经像一只母鸡一样叫嚷起来:“注意你的手,你这……哦,你这可爱的小天使,要小心,这些衣服可都是好心人为你们准备的,千万不能弄坏了。哦,是的,巴里先生,我们都应该心怀感恩,不是吗?”
面色红润的巴里先生来到了教区嬷嬷身边:“我们的小英雄呢?”
“小英雄?”琳达太太不明所以。
“就是乔治,”发现琳达太太还是眨着眼,这位严谨的绅士不得不咳嗽了一声提醒道,“那个谨遵上帝的教诲,为孩子们树立榜样的小家伙。”
“哦,原来您说的是他。他当然还在忏悔,先生。”
在琳达太太的提醒下,巴里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了墙角边,但那里,并不是只有一个男孩而已。
早在乔治把衣服还给面色不善的琳达太太后,他就和艾伦一起来到了这几天呆惯了的地方。
在艾伦的要求下,乔治颇不熟练地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样可以了吗?”在滚了一圈后,男孩眨着眼睛问道。
艾伦无奈地看着这个打了个滚后,脸上依旧干干净净的男孩:“你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吗,乔治?”全程头部高高抬起,矜持得像个女孩子,就怕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不过说实话,救济院的女孩们可比乔治粗犷多了。
“或许,我直接在你脸上抹点泥,这样效果会更快。”艾伦思索着说。
乔治想了想,接受了这个提议。对他而言,满地打滚实在是一件古怪而难受的事。虽然,艾伦给他抹黑的时候,同样的让他难以忍受。
“它的味道闻起来可真怪。”乔治小声说。
“这已经是最干净的了,我亲爱的朋友,”艾伦同样小声道,“难道你想用草丛里的那些吗?”
乔治想到这几天看到的场景,飞快地摇头:“当然不。”
艾伦在乔治的鼻头点了一下:“那就尊重我的成果吧。”
于是当巴里转过墙角,看到的就是背对着他的满脸欣慰的艾伦,和脸色灰了好几个度的乔治了。
感谢艾伦高超的手艺,为自己敷粉的淑女们遇到艾伦抹泥巴的手艺,谁能不甘拜下风呢?至少巴里在看了一眼乔治后,并没有觉得哪里古怪。不过这和乔治换回了那件补丁的衣服也有关系,灰头土脸和衣衫褴褛是最默契的兄弟,它们从来平等地对待任何一位苦命的人。
巴里虽然觉得乔治看起来不复先前的白净,但是看惯了救济院中孩子们的日常模样,他并不觉得这哪里显得异常。又或者说,这些孩子们干净的模样反倒会让他不适应。
“你在这里干什么?”巴里对着艾伦问道,他的笑容收敛了一些。
艾伦感慨于最近的坏运气,恭顺地转过身说:“我在感受净体仪式的神圣,巴里先生。”
巴里的嘴角先是上扬——艾伦的话让他想到了先前理事会绅士们的美妙话语,但接着,不悦和不满重新堆积在了他的脸上:“但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在工作房,而不是在这里。”在归还衣服后,离这些孩子的日常休息可还有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