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乔治压着嗓音,却依旧传递出了快乐的音符。乔治并不能完全看清艾伦的表情,但他知道,对方应该还是那副微笑着的亲切模样。当艾伦出现在乔治身后,惶恐和被冒犯的愤怒就都散去了,一丁点的影子都找不到,只剩下了存暖花开的喜悦和安稳。
乔治多想立刻扑入艾伦的怀抱啊,但他的矜持让他侧开身,小心地拉住了艾伦的衣角。
艾伦先是看了那个并不友善的孩子一眼——为了避免麻烦,对方已经快速把木板移了回去,再拉起了乔治的有些微凉的手:“你是在找我?”
“是的,”乔治点点头,双眼满是坦诚和期待,“我……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艾伦想了想:“当然,为什么不呢?”
在救济院,比乔治年幼的孩子还有一些,但更多的,是年龄大很多的孩童。这些从习艺所过来的人可不是什么友善的人,他们比一般的孩子更喜欢用拳头说话。艾伦虽然不能算是孩子里的风云人物,但以他的年龄,多少能为乔治遮挡一些风雨。
比起成年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孩子之间的纷争往往粗暴得多,也残忍得多。前不久,一个生病的孩子从床架上摔了下来,他究竟是自己不小心手滑还是被别人推下来的,没人知道,但在教区干事赶来前,他床铺里的东西就全都不见了踪影,干净得不像话。鉴于所有人的被子几乎都长得一样,亚德里恩虽然咒骂不断,也没人把东西交出来。随着那个可怜的孩子被埋入地底,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有我在,这个眼睛里还能闪着光的孩子,或许就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了吧?艾伦牵着乔治的手,走过了那层层堆叠的所谓床铺。
没了琳达太太的蜡烛照明,这一段路显得阴森很多,眼前所见只有黑暗,尤其是几只老鼠还在两人脚边逃窜,这感觉可不太好。但乔治却比刚才安心了许多。手心暖融融的,艾伦的手虽然粗糙,但摸起来很舒服。走着走着,乔治几乎是靠在了艾伦身上。
艾伦有多久没和人这么亲密接触过了呢?连他自己都快忘记了。但当他伸手摸了摸乔治柔软的头发,他承认,这样的感觉还不赖。他并不知道父亲爱护儿子的慈祥,也不知道母亲呵护孩子的温柔,但是,兄弟之间的互帮互助,或许就是这个模样吧?
两人来到了艾伦的床铺前,一前一后钻了进去。铺好外套,盖好被子,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当然,这一次还额外加了一件乔治的外套。
“这件外套能遮住我的膝盖,它真棒,不是吗?”乔治有些兴奋地说。
对于乔治来说,过大的衣服可不方便他活动,但作为床褥,它看起来就可爱多了。当乔治接过这件满是补丁甚至有些异味的外套时,他是多么的伤心啊。但想到这可以用来加厚他和艾伦的床褥,他就又重新开心起来。
“是的,”艾伦再次摸了摸乔治的头,“它很棒。”但艾伦的表情却带着同情和哀伤,当一个孩子正式接受了救济院的衣服,就是正式在这里生活的信号了。
这个原本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或许原本生活十分幸福的孩子,也将陷入和他一样孤独无助的境地了。
艾伦躺下了,伴着他双手微扬,明白了其中的意义,乔治眼睛一亮,迅速钻入了对方的怀抱。
“谢谢你,艾伦,你真是太好了。”乔治眼睛发亮地说。
艾伦怕了拍乔治的背:“这算不了什么,乔治。”
属于孩子们休息的时间并不多,但是艾伦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好让乔治知道救济院的一些规矩。
救济院并不是孤儿院,这里是靠劳动自食其力的地方。所有人,不分年龄,必须早上五点就起床干活。那都是一些并不适合孩童的繁重工作,扯棉絮、砸石块、推石磨……上帝知道,一个成年人推动都有些困难的石磨,救济院却把任务分派给了这些骨瘦如柴的孩子。
“这只是让他们提前熟悉未来的工作。”那些喝着杜松子酒的人理所当然地说。
完成救济院内的工作是第一要务,否则被打骂,被关禁闭,被克扣饭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除此之外,孩子们也不被允许擅自离开救济院,当然,如果被带着离开也是件可怕的事。
“为什么?这明明是逃跑的好机会。”乔治小声地说,事到如今,他依旧有着一颗不服输的心。
但艾伦戳破了乔治的幻想。教区干事是会全程陪同的,而且,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孩子才会被暂时允许离开救济院呢?
要么是有些人家的烟囱需要疏通的时候,要么……是某些特殊的人群想要满足他们龌龊念头的时候。
疏通烟囱是一件危险的事,有多少孩子因为窒息,被活活闷死在了烟囱里?但为了让孩子有一个苗条的身体好爬入烟囱,救济院的伙食规划得越来越精细了——面包卷的发放从一星期一次变成了两星期一次,这难道不是一次精细的规划吗?
至于另一种情况……
“我要找些时间把你的脸弄脏一些才行。”艾伦摸了摸乔治已经不算光滑的脸蛋,“比起很多人来,你还是太显眼了,乔治。”
“不能让他们看到我们?为什么?”乔治有些奇怪,也有些沮丧,“我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艾伦,我觉得不舒服……”
“你以后会明白的,乔治,”艾伦有些难以启齿,而且说出来了,乔治也不一定能明白,“这都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