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段平缓但被精心编排的乐章,艾伦和乔治的生活有条不紊地继续着。他们依旧是主仆的关系,但也不再是单纯的主仆的关系。
每一次眼神的交汇都蕴含着甜蜜与羞涩,每一次身体的接触都饱含着默契和心动。乔治虽然不再直言对艾伦的爱意,但这未说出口的情愫在空气中缓慢流淌着,比德文特湖的湖水还要宁静迷人。
艾伦呢?他一会儿会因为乔治的靠近而欣喜,一会儿又在两人氛围正好时推开对方。他沉溺于两人的心意相通,但又顾忌着仆人的职责。不得不说,这忽远忽近的态度,连艾伦自己都唾弃起自己来。
不过一切的确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正当艾伦以为两人的关系能缓步前进的时候,意外再一次发生了。
讣告以电报的方式,加急来到了乔治的手中。
“看来我们得回德比郡一趟了,”乔治皱着眉说,他将电报扔在了桌面上,“霍尔去世了,我们得去参加他的葬礼。”
霍尔是维拉夫人的哥哥、乔治的舅舅安东尼侯爵惟一的儿子。安东尼曾被誉为贵族中的清流,一位对爱情极为忠诚的绅士。他在妻子死后一直保持着单身,尽心抚养着妻子留给他的一儿一女。而霍尔呢?他却是以一个极不光彩的方式去世的——他沾染了梅毒。
一个洁身自好的绅士却有一个风流至极的儿子,而这个儿子还死在了梅毒上,这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家族都将因为这而蒙羞。也因此,明明身为侯爵的儿子,霍尔的葬礼没有通知亲属以外的人,一切从简。
乔治早就知道霍尔流连花丛,他在很早的时候就见证了霍尔的荒唐,某一次的场面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有呕吐的冲动。因此,乔治从不怀疑霍尔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只是没想到他死得那么没有尊严而已。
“我记得您的舅舅只有一个儿子。”艾伦说。
“是的,”乔治点头说,“但那和我们没什么关系,维克多会成为合格的继承人的。”
英国爵位和财产的传承一直遵循着长子继承制,一切权势和财产都集中于长子一人,由长子保持着家族权势的统一。但当庄园唯一的男性继承人死去,按照限定继承权,这一切都将由旁系亲属中的男性成员继承。
安东尼仅有维拉一个妹妹,没有其他亲属又失去了儿子的他,不得不面对财产都将交给维克多的事实。
不需要额外做什么,身为伯爵长子的维克多就已经继承了一个侯爵的一切。
“看来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乔治忽然说。
安东尼侯爵还有一个女儿,虽然女性没有继承权,但是失去继承人的庄园主往往会让自己的女儿和新的继承人结婚,当两人生下了共同的儿子后,一切将会重新变得稳固。
艾伦回想了一下:“那似乎是一位性格鲜明的小姐。”
性格鲜明当然是隐晦的说法,溺爱女儿的安东尼几乎将她捧上了天,以至于对方花钱毫不节制——在以奢华为日常的贵族中还能有这样的名声,这已经是十分少见的事了。
此外,伊丽莎白性格也十分的强势霸道,据说她曾经厌恶自己的女仆长得美丽,让对方和庄园一个丑陋年迈的佃农结了婚。也因此,明明到了适婚的年纪,这位小姐也迟迟没有嫁出去。当然,这和侯爵的挑剔也有关系。在他看来,这世上没几个男人能配得上他美丽可爱、聪慧迷人的伊丽莎白。
“让维克多头疼去吧。”乔治说,“不过他也许还是会和劳拉结婚。”
艾伦疑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您是说劳拉小姐?”要不是乔治提起对方,他都快要忘了这个离开庄园时,在仆人间广泛流传的姓名了。
“不,”乔治摇摇头说,“这只是我的胡乱猜测。”
艾伦狐疑地看着自己的主人,乔治说话的模样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肯定。
但乔治再没提起这个话题,两人匆忙地和里斯本、罗伊告别,踏上了前往德比郡的火车。
当乔治带着艾伦赶到葬礼时,霍尔的灵柩还停放在家中。这是一个黑色的世界,黑色的纱布遮盖了镜子、画像、餐桌,前来吊唁的人们都穿着黑色的丧服,女性们还佩戴着同色的面纱和帽子。
哪怕霍尔死得再不光彩,但他已经前往了上帝的怀抱,因此场面依旧显得庄严而肃穆,女性们低着头,时不时地做着擦泪的动作。
维克多就守在灵柩边,看到风尘仆仆的乔治,他迎了上来。
“父亲还在楼上,”维克多将乔治带到了一个角落,“你可以等一会儿再上去。”
乔治点点头。他看着自己的兄弟,发现这位曾经因获得了意外的财富而喜悦的人,现在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