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仿佛还置身于汪洋的大海,心脏的跳动依然随着波浪起起伏伏,耳边恍然充斥着海鸟的叫喊。
凛叶眨了眨眼,却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温暖安全的房间里,地板和房梁都是稳定而坚实的,连一丝轻微地晃动也无。
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凛叶并不能分清眼前是否是现实,迟钝的大脑隔了好久,才想起那久远的记忆。
对了,我不是被金川透拐到船上来着?还被他丢到了海里!不行,我得赶快回去,芥芥还在等着我呢!
心中一冒出这样的想法,凛叶就感到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也不管自己身上是否插着很多管子,挣扎着就要下床,可脚刚一触碰到地面,意外就陡然发生。
她居然虚弱得甚至无法站立,重心一个不稳,只能就这么笔直地倒在上。
“砰!”地一声。
“啊啊,真是个毛手毛脚的笨蛋,社长为什么非要把这样的人捡回来啊。”
一道带着轻蔑和不屑的声音传来,凛叶挣扎着撑起手臂,就在房间的一角,看到了一个个子不高的少年,此刻正双手环胸,狠狠皱着眉头,就这么一脸不爽地盯着她看。
好像很久没醒来,也很久没说过话了,凛叶愣愣地盯着眼前的人,许久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好半晌,她才维持着趴着的动作,用那沙哑地声带艰难地说了句:“你,你好?”
“好什么呀!我才不好!”
谁知,一句礼貌的问好却让对方像个小猫一样瞬间应激。
少年的脸更鼓了,眯起的双眼被挤得更显细长,他用力地跺了跺脚,一边大喊“真的烦死了”一边直接推门跑了出去。
“啊……”
徒留四肢无力倒在地上的凛叶,只能用尽全力朝门口伸出了手。
“拉,拉我起来……”
--
“……我代乱步的行为向你道歉。”
还是原本的那个房间,在经过一个人在地上蛄蛹了许久,终于被好心人发现并被扶上床之后,凛叶觉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又一次在短时间内得到了很大的成长。
所以,面对眼前这一幕家长带着孩子道歉,一边孩子还一直不屑地不服气的场景,凛叶也能毫无波澜地说出“没关系”。
穿和服的白发男人听到她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朝一旁依旧闹着脾气,一眼也不愿意看这边的少年催促道:“乱步,快向这位小姐道歉。”
被唤作乱步的少年却一点也不愿意听话的样子,他双手环胸,头用力地扭到了一边,闻言,就噘着嘴道:“我不要!我就是讨厌她!才不道歉!”
白发男人只好沉声哄着:“乱步,这位小姐身份特殊,我留下她也是想保护她,你不要……”
乱步不满道:“当初我求了你好久你才答应,结果这人什么都没做你就带她回来了,这不公平!”
“情况不一样……”
“而且我讨厌她!什么都逃不过大侦探的眼睛!我可是一眼就看出来她的真面目了!”
“乱步!”
两人对峙了几个回合,还是年长的先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把目光转向凛叶,“抱歉,乱步就是这个性子,小姐……”
“我没事的。”
说着,凛叶也好奇地望了眼那位少年,正好,那人似乎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之时,他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很快转了过去,用力地仿佛能听到脖子的哀嚎。
……
见状,凛叶还是缓缓扯出一个微笑。
“没关系的。”也是这么对自己说。
“嗯……”
年长的男人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自我介绍:“我叫福泽谕吉,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他是江户川乱步,是我们的主要社员之一。小姐您贵姓?”
“我……”
凛叶张嘴正想回答,可一下就想到了自己被金川透看穿身份的事,于是,一张嘴张张合合,竟是连这最简单的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一旁的乱步很重地“哼”了一声,随即懒懒道:“我劝你不要想着对本侦探有什么隐瞒哦,毕竟什么都逃不出我的眼的!”
“我叫牧村凛叶!”
凛叶连忙说出了口。
闻言,乱步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这还差不多。”
不过……江户川乱步,福泽谕吉……
凛叶眨了眨眼,心想,这两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就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还未等她想起来,一边的福泽谕吉就打断了她的思索。
他沉声道:“牧村凛叶小姐,初次见面。实际上,虽然初次见面,但我们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我的事?”
凛叶歪了歪脑袋,就听福泽谕吉点了点头,继续道:“也就是你被牧村幸人悬赏,同时盗用别人身份生活的事。”
“!”
凛叶瞬间睁大了眼睛,虽然没说话,但不可置信的情绪已经彻底从她的眼神中表露了出来。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你们,怎么会……”
“这点小事很简单好吗?大侦探一眼就看出来了!”
乱步不以为意地说,一边还大声嘲讽道:“还有你也是真蠢啊,居然盗用一个死刑犯的身份,你知不知道,港口黑手党那边都紧张死了,还以为掌握重大机密的犯人偷跑了出去,一个个到处找你呢!”
“什么?”
陡然听到这样的噩耗,凛叶整个人都直接懵了。
她心想,不会吧,我只是随便找了个尸体看年龄没差太多就套用了,明明只是想逃避牧村幸人那边的追查的,结果居然给自己找来了更大的麻烦,这也太……
“太蠢了吧。”
恃才而骄的少年侦探毫不留情地替她说出了她未说的话。
凛叶无力地垂下头,“谢谢,我承认……”
乱步:“一边被黑手党追捕,一边被咒术届悬赏,要不是那个金川透,你早就被其中一方抓走了知道吗?”
说到这个,凛叶终于想起正事,脸上浮现出焦急,她忙问:“对了,现在是几月几号,我昏了多久?芥芥他……”
可话未说完,她就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氛围,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都在用一种复杂的,欲言又止的眼神沉默地盯着她看。
“我……”
几人周围的空气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寂静,好半晌,福泽谕吉才缓缓开口。
“一年了,牧村小姐。”
他平静地看向凛叶,道:“你在海上漂浮,已经整整一年了。”
--
“哥哥,我们该回去了吧。”
不知名的海岸上,树木葱郁。
芥川银望着眼前人望着海浪时,那格外纤瘦的背影,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姐姐她……不会回来了。”
“银,不要叫那种人姐姐。”
芥川一贯冷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此刻,却没来由地显得无力且沙哑。
“可是……”
“一个为一己之私欺骗了在下,连伙伴性命都不顾的人,不值得我们挂念。”
说着,芥川转过身来,罗生门黑色的衣角在海风的吹拂下不断蹁跹,平白生出一股寂寥的氛围来。
“什么爱与陪伴,不过都是虚无。”
芥川望着自己罗生门的影子,喃喃道:“终究,只有暴力与杀戮,才是在下的归宿。”
芥川银看着这样的芥川龙之介,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她无法反驳,虽然心中对凛叶还残存着一丝期待,可现实却血淋淋地告诉他们,一切都是利用,连曾经伙伴的生命都能舍弃的那个人,早就彻底把他们抛下,再也不会回来了。
……
“走吧,太宰先生还在等我们。”
芥川对银说道。
“若不是遇到太宰先生,在下直到现在还被那个人蒙在鼓里。”
“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