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外面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寒意,伏特加等汽车发动机转了一会儿才出发。
白羽还等在基地里,据说因为她身无分文,连打车的钱都不够,才不得不求助于他们。
……这种事不是只要找装备科成员要一点就可以了吗?反正他们也没有胆子来讨债。
伏特加算了算,距离白羽完成内网任务已经过去了一天,酬金该差不多打到对方的账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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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账户?”离开基地后,白羽披上琴酒同款的大型黑色风衣,几乎将一身黑裙都罩在里面,只有面具惨白得吓人。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没有那种东西。”
指挥着后勤人员将一大箱装备放进后备箱,伏特加思索片刻,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递给她:“就用这张吧,是我以前办的不记名银行卡,还没有用过。”
身为技术人员,拥有多重身份和账户再正常不过。
不过……白羽的审美有那么简陋吗?这一身黑大衣完全凸显不出这个年龄段女孩的稚嫩和活力,反而像是流浪儿偷了哪家大人的衣服穿,有些死气沉沉。
说起来,那身黑裙子的装扮也很诡异,衬得她的皮肤苍白到近乎透明,简直像是鬼魂一样。
伏特加忍不住瞥了眼几乎把全身都裹在大衣里面的白羽。
“太感谢了,前辈。”白羽接过银行卡,好奇地翻了翻,“那个……银行卡应该怎么用?刷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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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基地后,白羽就摘下了那副硬邦邦的面具,跟着伏特加学习了银行账户的相关知识。
伏特加既疲惫又欣慰——疲惫是因为他发现白羽似乎因为以前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而缺乏一些生活常识,有太多需要解释和教导的地方;欣慰是因为白羽很聪明,几乎所有知识一教就会。
“……有这么聪明的脑子,怎么不去当研究员?”伏特加感慨了一句。
白羽摇头道:“先生试过了,我学不会那些药学和生化理论,德普说是因为大脑的某个区域有损伤。”
噢,是德普的那个大脑实验啊。
伏特加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些什么——所谓的「幻觉」也是因此而产生的后遗症吗?
“……最后只要踩下油门就可以了。”他补充了一句,“除非有特殊情况,平时在有交警的路口要遵守交通规则。”
但在日常生活中,白羽显然不能开着车出门。
翻完简易交通规则书的白羽认真回答道:“我明白了,伏特加前辈,等我成年之后就考驾照。”
伏特加的驾照是正经考出来的,对于让一个小鬼头开车显然也不太放心,闻言便欣慰地点点头。
倒也不是担心白羽的安全,只是担心他的车子安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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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白羽都在伏特加的指导下……
买了一堆书回安全屋自学。
霜月用白开水送服下一颗胶囊,合上国中数学课本,觉得自己该出一趟门——她被关在实验室里将近半年,久到她失去了对白天黑夜和日期的认知,直到上个月经过一遍遍繁琐的加强洗脑和检查才被放到琴酒常用的安全屋,以至于她来到马戏团时差点压抑不住翻涌的心情,一离开安全屋就对周围环境失去方向感。
再继续待在封闭的环境里,她可能真的会如丘比的愿,在压抑的疯狂中崩溃,最后陷入绝望。
……真遗憾……
她对着抬起头,正对上镜子里自己晦暗的视线,略微一怔。
片刻后,镜子里的女孩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容,而后又冷淡地收起。
不,歌未的表情不是这样。
她移开视线,伸手转了转脚铐,防止脚踝因为长时间的束缚而出现压痕——脚铐转动的同时,苍白的皮肤上隐约可见愈合没多久的擦痕,血痂已经褪去,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如初。
回想起那些实验员在自己身体上的所作所为,她冷漠地放下裙摆——也许她该庆幸,至少世界意识答应了她的交易,歌未真正的身体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但她无法放任这幅与歌未一模一样的外貌受到伤害。
她站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顶与琴酒类似的黑色宽檐礼帽,与宽松的风衣领子一起挡住大半张脸,这才扫了眼整洁干净的安全屋,换上鞋打开大门。
门外带着寒意的风吹过她露出的长发,那顶宽檐礼帽却稳稳地戴在头顶,任由帽檐被风搓揉起波浪曲线也没有被掀飞。
她拉了拉竖起的衣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如同一团沉默的黑色软泥缓缓离开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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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阳光明亮而不刺眼,驱散了些许秋冬的凉意。
街上的人三三两两,有结伴出行的朋友,也有牵手笑语的情侣,或是蹦蹦跳跳的小孩。
“妈妈,你今天就是走这条路来接我的吗?”稚嫩的声音从路边传来。
霜月侧了侧脑袋,映入眼帘的是一对母子,小男孩大约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是啊。”母亲一只手拎着购物篮,一只手牵着小男孩,回答道。
小男孩抬头继续问道:“过马路的时候是红灯还是绿灯?”
“是红灯。”母亲在路口停下脚步,望向对面的红绿灯,“我等了七秒。”
“现在也是七秒。”小男孩跳起来看到了对面的倒计时,“妈妈,你明天还会走这条路来接我吗?”
红灯的倒计时即将结束,母亲没有回头,牵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声音一如刚才那样平稳:“会的。”
也许那位小男孩看不到母亲的表情,但从霜月的角度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对方唇角抑制不住的温柔笑意。
在谁也没注意的地方,她放慢脚步,若无其事地转了个弯,与这对母子拉开距离,也远离了斑马线前渐渐多起来的人群。
明明是想出来透透气,结果却在人群里感到不安……上次在马戏团观众席也是,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
尽管四肢不受控制地变得冰冰凉,霜月却短促地笑了一下——既然她代为承受了这些阴影,以后歌未回到身体时就不会再被恐惧不安的情绪所侵扰。
她避开车来车往的大路,随意地拐入一条人烟稀疏的安静小巷。
小巷啊……
她对于小巷的记忆并不美好,只模糊地记得很小的时候曾经在小巷里迷过路,上一世在下雨天与流浪猫狗一起依偎在小巷的树下,随后被警察找到送回幸家的别墅,再然后就是这一世在小巷里遇到人贩、在小巷里被拉格抓走、也是在小巷里眼睁睁看着老板大叔被杀害……
霜月抬手覆盖住右眼,让自己骤然急促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她必须得克服这些,作为「白羽」,作为所谓「莫里亚蒂的弟子」。
她此刻的心情很烦躁,不仅仅是闪回的记忆片段,还有耳边似乎永无止境的滴答曲调。
所以……
那位贼眉鼠眼的路人能不能不要再散发恶意了?
那股黏糊糊的恶意在她的感知里已经快要弥漫到空气中了。
霜月冷淡地瞥了眼路边的高瘦男子,意外地发现了些特殊的东西。
那男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只公文包,袖口有着几颗透明的结晶颗粒,一般人也许只会认为是哪里沾到的沙子,但霜月与这些不同种类的小家伙们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只需片刻就能分辨出差别。
——那是一种威力很强的烈/性/炸/药,名为黑/索/金,遇明火、高温、震动、撞击、磨擦就能引起燃烧爆炸,起爆条件简单,也可作为毒药,吸入、摄入、甚至只是皮肤接触都可造成中毒。
如果放置位置合适,只需要两百克就能让一架客机粉身碎骨。
“……阿娜达,我订好蛋糕了,就在吉冈大楼附近的那家甜品店……”
“明天去游乐园吗?爸爸和妈妈都有空哦……”
“是、是……明天一定会上交新方案……”
霜月扫了眼四周,稀疏来往的路人或欢声笑语,或行色匆匆,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隐藏着的危险。
……那些平淡而温馨地生活着的人们,有快乐也有烦恼,有欢喜也有忧愁,但他们的日常为什么偏偏要被那种恶心的犯人破坏?
为什么……总有令人无法直视的恶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