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远笑笑,示意他一起坐下:“尝过你新酿的那款甜白,还感慨你这几年多少学会了些圆滑世故。结果今天一看,敢情本质仍是个只想纯粹做事的酿酒工,是吧?”
颜予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坦言:“逢场作戏和虚与委蛇也是懂得的。”
“嗯,那是最好。‘水至清则无鱼’,掌握分寸很重要。”
“放心吧,老师。如您所言,学生同样更愿意自称酿酒师,永远。”
任远安心地点了点头:“对你,我始终是很相信的。等下还得赶飞机出趟差,我就不多待了,要先走一步。”
“现在走吗?刚看您忙着跟人说话,都没怎么吃东西。”颜予面露担忧。
任远摆摆手:“我馋机场路上那家面馆的荞麦饸饹好久了,正好可以顺道去尝一尝。”
颜予心里明白,任远留下来参加开业典礼,最主要的原因不过是想替他坐镇,告诉众人舞台上的话并非说说而已。
“老师,谢谢,让您费心了。”颜予颇为郑重地冲对方鞠了一躬。
任远扶他站直:“谢什么?教书匠的快乐不就是看着学生们一个个成材嘛!何况当初你师父岑进可是特地拜托过我,要帮他盯着你,不可走歪。”
没等颜予说话,他又道:“行啦,客套话省了,把那款‘桃灼’给我拿两箱,回去送人。”
颜予立时答应:“好,但我还是直接给您寄家里吧,怪重的。”
“也行,钱微信转。咱先说好,到时候你不要钱,我可不会签收的啊。”
任远不给颜予反驳的机会,说完便径直起身,离开前还补了句,“折还是可以打的。”
*
临近黄昏时分,宾客们陆续离开。
颜予也彻底闲了下来,酒店聘请的管理团队经理朱博找到他:“颜总酿,你让预留的那个包间,菜都还备着,人是不来了吗?”
颜予于是再次点开微信和某短视频平台确认消息和动态,小九一杯对他的私信和留言均未回复。
“不确定会不会过来,先留着吧。”颜予将手机揣回裤袋,“已经这个时间了,如果能来的话,估计正饿着。”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恰好传来一道甜美嗓音:“颜主理,你这么贴心,我真的会感动!”
颜予转过头,小九和团队的另外两个人刚走下主楼台阶,皆是风尘仆仆的疲惫模样。
“小九能抽空赶来,我才应该感动。”颜予看着三人的状态,关心道,“路上还顺利吧?”
小九无奈闭了闭眼,狠狠摇头:“唉,别提了,差点回不来!不好意思啊,错过酒店的开业仪式。本来说好要参加的,可惜返程时车陷进沙漠里了,手机的电只够拨通救援电话。”
颜予上前两步,扫视一下他们的情况:“人没事比什么都强,给你们留了间套房,先去洗漱休息,然后到楼下包间吃点东西。”
小九先是夸张地捂住心口位置,接着双手抱拳:“颜总酿,这份恩情小九记下了!容我稍微缓一缓,肯定要给你好好宣传一番!”
颜予笑着道谢,吩咐朱博快带几人去客房。
小九说到做到,短暂修整过后立马举着设备开始拍摄。从夜幕初垂的庄内景致到色香味俱全的各种餐食,填饱肚子后她还直接跟颜予提议再拍下住宿环境。
颜予干脆亲自引路,领她去了东楼顶层的一间干净套房。
小九进屋录制视频,颜予本也想紧随其后,但因为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作罢。
他调转脚步往走廊尽头去,按下接听键并主动打招呼:“晚上好,陈闻哥。”
“晚上好,颜予弟弟。”陈闻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抱歉,因为台风不得不把品酒会提前举行,搞得没时间去参加你的酒店开业典礼。”
“陈闻哥言重了,千万别这么说,那么一份大礼我已经够受之有愧的了……”
陈闻笑声爽朗:“哈哈,咱俩就都别搁这儿瞎客气了!一个古董雕塑而已,给酒店大堂提提气,其实也算是哥哥我的谢礼。”
颜予“嗯”一声,表示赞同,遂终止了虚假客套。
陈闻接着问:“颜予弟弟明天能过来嘛?先给你订间房?”
“要去的,房间我早上订完了,不麻烦陈闻哥。”颜予倚靠在窗台边沿,姿态放松,“明天中午的航班,接机的车也已经找好。”
陈闻忍不住叹气,弟都不叫了:“颜予,你说说你,还跟我这么见外?!”
“真不是,陈闻哥,我纯属独来独往惯了。”
几年间,颜予一个人辗转四方。深知若想避免陷入困境,首先需要学会的便是不去仰赖他人,尽力替自己安排妥善。
“真是拿你没办法!但明晚的活动开始前,我会派车到酒店接你,别自己打车。”
陈闻那边有人喊他,挂断之前不忘再次警告,“这回不许拒绝!”
颜予只得应了,按灭屏幕时,恰好服务员端着托盘敲开了斜前方的房间门。
一阵嬉笑声随之溜出屋外,他瞟了眼门框上的房间号,发觉正是给怀颂卿和阚泽的大学室友们准备的那间。
“泽儿和坏颂当初在我们学院,那可是出了名的连体婴,磕他俩的小姑娘简直比追他俩的还多!”
“是呗,想不到毕业这么多年,你们还在一块儿,该不会早就背着我们私定终身了吧?”
阚泽玩世不恭的语调接茬响起,丝毫不介意被调侃:“定呗,我是无所谓,坏颂他愿意当媳妇儿就成……”
余下的话音被服务员的关门动作切断,颜予缓缓吐出一口气,叫住对方。
服务员这才留意到身后的人,忙不迭地问道:“颜主理,有什么事吗?”
颜予走近了些,同她确认:“刚是只送了‘桃灼’甜白和海鲜菜品吗?”
“是的,阚经理只点了这些。”服务员冲他点头。
哪家的连体婴似这般全无默契,没一样是怀颂卿喜欢的……
颜予端出柔和笑脸,贴心地拜托服务员:“可能要麻烦你再跑一趟,给他们送瓶二十年的老藤干红、一个水果拼盘和几块切达干酪过去,多谢。”
“好的。”服务员得了指令,当即转身去办。
颜予缓步朝小九所在的房间走回,喉咙里的哽塞之感难以忽视。
他无奈地扯了扯唇角,从衣袋内掏出颗鱼子酱黑巧扔进嘴里,习惯性以毒攻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