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能感觉得到?
隐晦难言的东西划破皮肤,穿透肌肉,让久经不息的爱重新注入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使得生的火焰再次点亮。
雪雾冰冷狂舞着,头脑中另一个意识格外活跃似乎,似乎即将冲破那道缝隙,有着掌控自身的趋势。
【吞掉祂们。】
萨菲罗斯按捺下擦过心底的妄语,孤注一掷般,决绝的将刀送至她的心口。
就是在瞬间,冲天而起的黑雾逐渐埋没眼前的所有,连同自己。
离开魔力维护的金色的花瓣褪色干枯,很快从花柄脱落,缓缓地坠落在金属台面上。
他猛然惊醒,梦中的行为清楚地反映在躯体上,手臂紧绷着虚握住并不存在的正宗。
生命检测设备忽然尖叫着滴滴滴的响声一波比一波急促,焦急宣告病人生命体征急速下降。
佩勒倪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就已经条件反射的先从一堆记录中滚了出来,手上已经握好肾上腺素针。
但在下一秒,针管再次扭曲报废。
萨菲罗斯将针剂甩开,差点砸到同样被惊醒的猫猫头上。
佩勒倪清醒了,笑眯眯的抬头看向眉头紧锁的银发英雄:“搞医闹?”
萨菲罗斯并不在意佩勒倪的带刺的语气:“她要醒了。”
佩勒倪格外淡定的推了推眼镜,从兜里再次掏出来一剂肾上腺素:“那就更要来点了。”
荧幕上的心电图瞬间拉长变成一条直线。
莹绿的丝线涌动着被排斥着拱出她的体内,几次想要重新返回她的心口,又在半空无可奈何的溃不成军。
这幅情景令萨菲罗斯头脑闪过一丝刺痛,眼前同十多年前一样,再次浮现不真切的幻觉。
同样的病床,同样的人。
消毒水的气味使得鼻腔麻木,刺耳的警报声逐渐重叠。
软管插满了她的躯体,各色不知名的液体被输送到她的体内,干枯的手臂垂落在刺眼的白色床单中,无声张合的干裂唇齿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隔着氧气面罩他听不清看不到。
【真遗憾,这个世界的你没有经历过这些绝望。】
仿佛有一只神之手,在萨菲罗斯的头颅中搅动着,似乎想要找到藏匿着的木塞,将其摘取好释放那些虎视眈眈已久的邪恶念头,占据一切。
眼前的画面开始泛起闪烁着的雪花噪点,那种自我被剥夺的感觉再次袭来。
温暖触碰自己脸颊的手掌,与自己对视的眸子,她一直在对自己轻轻诉说着什么。
她在诉说着。
诉说着他遗忘的东西。
直到那双失去温度的手掌变得干瘪,布满针孔的手臂留下一块又一块青紫色的骇人淤青。
她被仪器包裹着,被火焰焚烧着,又或者成为一具枯骨沉在冰雪中。
现如今已经不一样了。
从灵魂深处的缝隙中传来的声音属于另一个自己,萨菲罗斯别无选择,只能选择聆听。
【掌控命运吧。】
火焰冲天而起,手中的刀划过哭嚎祈求之人的脖颈,温热的鲜血滴滴嗒嗒的沿着刀锋落在脚边。
就在这个时候,那双枯瘦的手掌覆上他的手,同他一起执起正宗。
那条路并不孤寂,也不令人遗憾。
零碎的记忆一股脑的拥挤着争先恐后的进入他的头脑。
萨菲罗斯从始至终都能感觉到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每个寂静的夜晚,是昏暗的长廊中静默的思绪。
战场上的鲜血在脚边流淌,是那从高处凝视自己的冷漠视线。
在贫民窟遇到她的前一刻,那道声音第一次开口,催促着他,前往,前往,前往——
前方,是年少时看到的虚影在眼前幻化成真。
他第一次望进那双暖色的眸子,思绪便开始止不住的动荡,乏味的人生褪去了枯燥的一面,逐渐染上相同的色彩。
【她,就是我们的命运。】
那些曾被萨菲罗斯否认的臆想成为一阵心跳的共鸣,如此真切。
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对他来说,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刺痛在不断蔓延,皮革裹覆的手掌按压着蹙起的眉头。
萨菲罗斯并没有对这些呓语发出质疑,而是有耐心的将其磨平棱角塞进心口补填那空洞的缝隙,是天生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恍惚中萨菲罗斯看到魔晄的光晕散去,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火焰随即燃烧,橙黄的光芒略过她的全身。
下一秒,检测仪不再乱鸣,安静的只剩重新恢复的呼吸。
萨菲罗斯头脑中诸多异象这才缓缓隐去,连带着将另一股意识一同埋没在心底。
安静躺在病床上的人腾的坐了起来,佩勒倪手一抖扎了个空。
她现在很是虚弱,只是喘息着就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贴在她小臂上的针管错位,圆润的血珠瞬间溢了出来,顺着手臂的弧度滴滴嗒嗒,落在被褥上。
萨菲罗斯来不及思索,目光移动,下意识的拖住她塌下来的脊背。
【……再结合。】
紧扣着胸口的右手上,戒指正逐渐恢复橙黄的色彩,噼啪的冒出点点火星。
她甩了甩头,试图挣开那道躁动的话语。
颓然坠下的手臂好像不是自己的,想抬起来,却丝毫不动,没有任何触感,仿佛神经断裂,灵魂在□□中脱轨,试着抓握手指,到最后也只有食指以微弱的弯曲反馈着。
悬于眼前的针剂离开忽然卸力的手,掉落在一旁滚动着摔下病床,她又听见什么东西在身侧轰然倒地的声响,头脑太过于混乱不能第一时间去分辨。
旋转的世界在消减的重影中逐渐归位,一眼就看到了病床对面的两排玻璃柜,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
紧接着黑色皮革裹覆的手掌笼住自己的手,压力传递到中枢神经,她这才感觉到一丝实感。
还没等她细看自己身处何地,便被人按着重新躺了回去,实验室的灯光太过于明亮,一抬眼便看到萨菲罗斯,此时的他就好像是一团浓稠的黑暗,在灯下的阴影中晃动着。
她看到萨菲罗斯轻柔的托起自己毫无知觉的胳膊,手指熟稔的揭下留置针贴,快速拔出,复按压,一气呵成。
太过于熟练和专业的手法令她一滞。
半晌,她的才视线聚焦在眼前的高大身影上,看到萨菲罗斯唇角勾起的笑异于往常,像是天生刻印上去的,那双微眯着眸子内,狭长的瞳孔宛如泥泞的深渊。
“落……”
萨菲罗斯低沉优雅地嗓音缓慢响起,每个发音都带了独特的蛊惑,这般轻唤着她的名字,似将自己裹挟含在唇齿中细细品尝。
她沙哑不成样的嗓音不着调的滚出喉咙:“萨菲……罗斯?”
“不管轮回几次,你总是能第一时间发觉。”
萨菲罗斯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眸中笑意不减,却无端令人惊骇,倍感压力。
“总之,欢迎回来。”
她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托你们两个谁的福。”
“不管是谁,”萨菲罗斯俯身朝她压了下来,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一直专注着锁定着她,“结果都是一样的,你成功踏向了未来。”
银色的发丝一如初见时纷纷落下,将她笼罩困禁。
“这个情况真难搞,”她有些头疼,“你们是一个人还是两个……”
“这不重要。”
“这不重要的话,”她微微蹙起眉头,“还有什么是重要的?”
“嗯?”
她很诚恳:“对我来说,萨菲罗斯一直很……”
萨菲罗斯的拇指碾过她的唇,直接截断她接下来的话语,像是对她说又好像在对另外一个人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
她十分不满这种行为,想要偏头躲开他的钳制,他早有预料,轻而易举的固定住她的乱动的头,强求般,面对面极近的继续凝视着彼此。
她满腹疑惑的望向萨菲罗斯,他就像顽固的小孩一样,掠夺着她全部注意力。她试图用冷静的思绪来分辨眼前从未来而来的萨菲罗斯到底想要做什么,说什么。
却无任何收获,只在那双燃着蛊惑荧光的碧色竖瞳中窥见一点藏匿起来的柔软。
“你曾告诉过我,降生到这个世上我们会遭遇很多未知的痛苦和喜悦,困顿的人生在通常的情况下,忍耐痛苦的时间总是多于相守的幸福与喜悦。”
在这黏腻的对视中,萨菲罗斯过于阴冷的面容像是被什么冲淡了,忽然浸染上宛若初春凛冬散开的暖意。
他高挺的鼻梁碰了碰她的脸颊,喉咙中发出一丝喜悦的喟叹。
似乎只是看到她,她也看着自己就已经够满足了。
“你说,你鼓起了很大勇气才选择了我,选择抓住短暂的幸福。”
有什么东西在给心脏施加重力,挤压着连带着呼吸都快停止。
她眨了眨眼,氛围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皮革裹覆的手指缓缓略过脸颊,带起细微的剐蹭,萨菲罗斯描摹她的容颜,像是于稀少的记忆中对比如今,又像是将她重新刻印在灵魂中。
“不管过去还是现在,”萨菲罗斯的嗓音很轻很柔,却足以在她心间掀起万丈波澜,“你一直很勇敢的抓住了你的幸福。”
她会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我”。
萨菲罗斯想,
——她只倾向“我”,是“自己”唯一的私人物品。
萨菲罗斯:“真是令人嫉妒。”
“……我不是很明白。”她顿了顿,“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继续向前走吧,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终结’。”
随即,萨菲罗斯话锋一转,倒显得有些哀怨。
“命运会在我手中改变,而你从来不受命运约束。”
从萨菲罗斯身上传递过来的是一种让人痛苦的情绪,宛若生生从自己身上剥离出血肉和肋骨,颤栗的共鸣和永无休止的哀嚎缠绕着堆积着,压得人窒息。
这是无底的祈求,是毁灭的愤恨。
“记住,不要停下步伐,也不要回头。”
她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我应该说些什么?
我还可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