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你家阁主说的,我可记住了!”姜伋轻摔下竹简,净过手拿起药丸屏息正要往嘴里硬塞,忽而他动作一顿眼神犀利地看向南河,“这药是单给我备的?”
“是。”南河忙不迭地点头,“我家阁主说了,宫主和王姬不需如此。”
“嗯。”姜伋松了口气,随后视死如归般地吞下药丸喝光柏汤。南河一边风卷残云似的把药盒汤碗竹简收拾起来一边语速极快地叮嘱姜伋静等口中药味散去期间禁水禁食抢在姜伋破口大骂前一溜烟儿起身行礼退了出去。姜伋难受得眼泪不要钱地淌,敖丙掀帘进来三步并作两步跪坐到姜伋身边伸出双手撑起他摇摇欲坠地身子,姜伋整个人靠挂在敖丙身上絮絮念叨,“太苦了,比冬青丸还要苦十倍,不,百倍。不仅苦,还辣得呛鼻,小敖,以前是我见识短了,我以后再也不怨长姐了。”
敖丙心疼之余却也忍不住撇了撇嘴,瞧出姜伋有呕意赶忙拿出南河走时交给他的俞跗特制姜片给姜伋闻着。约莫一盏茶,姜伋的难受劲儿渐渐褪尽,敖丙又不放心地陪了他片刻,见他当真稳当了才起身出去端水进来服侍姜伋净面。持帕擦掉糊了姜伋一脸的眼泪鼻涕,敖丙又把水盆帕子撤了下去,再回来时看到姜伋清冷的神色不由一乐,重新跪坐到姜伋身侧乖巧说道,“公子莫非是要灭奴才的口?”
“怎会?我还想听你学舌呢!”姜伋嘴角勾出一道似有还无的浅浅弧度,敖丙会意膝行上前贴到姜伋耳边细细禀告。姜伋渐次沉下脸色,待敖丙说完便立刻眉头攒紧上身后靠与他拉开了距离。敖丙被姜伋骤然疏远的态度吓得肝胆俱颤,姜伋冰冷的言语又如蛇口一般紧追上了一下咬住他的耳朵,“小敖,你之前扯我的名义私带程烟出鬼门关,你说你是要利用我。你是我的心腹,你闯祸,我自难独善其身,所以为了不受你连累,我必得让你如愿。你这话我信了,但现在想来,我好像信错了,那日若不是相柳肯卖我一个情面,若不是阎罗王及时赶到,你是真的打算带程烟出去,你纯粹就是为了给我找事儿!”
“奴才不敢!”敖丙额头狠磕下去,溅出来的眼泪刹那晕湿了铺地的毯子。姜伋冷硬的眸光重重压下敖丙的脊背,“鬼节后抽个空,回一趟东海,跟你父王好生聊聊吧。”碧游宫倾覆,通天教主永囚铁围山,北海也渐复往日势头,姜伋是真不知东海龙王究竟是哪来的自信敢在这个时候来跟他玩花样。“喏。”敖丙也不知他父王到底搭错了哪根筋,更不敢揣测姜伋心意,所以依然不敢抬头只静静候着,谁想姜伋放柔了眸光缓和了嗓音还换了个话题,“我托阿镜给你打造的菱花镜可还合用?”
“甚好。奴才有愧,又叫您劳心了。”姜伋口中的菱花镜是阿镜取磁铁打磨再淬以雷雨,成型后可记录时光并随时重现。望江楼倒了,但哪怕招牌改字炉灶另起,望江楼的传统也必须要传承下去。所以,为了成全他,也是为了喜欢吃望江楼饭菜的百姓在没有望江楼的时候也能吃到他们爱吃的东西,姜伋请了阿镜帮忙,扯了个让敖丙向程烟学厨的理由,用菱花镜记录下了程烟教授厨艺的全过程,这样程碧莲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她父亲学习手艺了,只是姜伋少不得又欠了阿镜一份情。敖丙偷眼瞄向姜伋,冷不丁头上一只脚踹了过来。敖丙顺着力道歪去一边又连忙把姿势调整回来,只听姜伋厉声斥道,“你刚跟着我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有事儿直说,你都就饭吃了吗?”
“奴才知错。”敖丙脑袋深埋心道他哪敢直说,马家和程家是死敌,姜伋再爱程烟的手艺都能克制住自己口欲常年不曾召唤,即便是鲛儿常吃的猪肝汤,姜伋宁可四处跑找厨子都不肯叫程烟来做,程碧莲也是用了几回就辞了,唯恐外头晓了他和鲛儿的口味,如此情势下,他私下向姜伋张口还不如把事情牵连开去,左右他在姜伋这还有价值,他笃定姜伋不会弃了他。“哼!”姜伋犹不解气地又瞪了敖丙一眼。原本今年的上殿执政考核他是够留那一等的,结果就因为敖丙捅的这个娄子,他的成绩从留变成了观。“既知错了,今后就给我记牢了!再有下次,我就拿竹签把你串了扔进火海里烤了给死猫吃!”
“啊?”敖丙忍不住抬头,眉眼间显出不忿,“您要烤我我认了,凭什么喂死猫啊?您自己吃不香吗?”
“呸!你肉那么老,谁爱吃?”姜伋一脸嫌弃地起身出去,敖丙怔愣一瞬边赶忙起身快步跟上边替自己不平,“不是,我哪里就老了?我明明正当年呢好嘛!”
人间西岐丞相府后院,马昆跪地俯身把暂封箱中的《红颜冤》与《狐说》两个话本埋入土中,柳息风立在一旁见证。姜子牙穿枝过来,看了两眼好奇问道,“这也是停笔仪式的一环吗?”
“是啊,人死要停灵,笔断亦如是。”马昆起身整衣同柳息风一道向姜子牙行了一礼,“姑父这个时候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姜子牙道,“我是来通知你们随军的。这事我反复思量了很久,还是决定带上你们。一来子真尚未落网,你们在我身边比较安全,二来据我推测,子真极有可能藏匿于朝歌,这样安排也方便你们帮我指认。你们准备一下吧。”
“喏。”马昆和柳息风面上意外嘴上依然齐声应下,姜子牙轻轻点头嘴角绽出一朵感谢转身离去。经树叶滤过的阳光如水一般流照在马昆和柳息风的身上,衬得他二人像极了姜子环笔下那被水墨晕开的画影图形。从雁城回到西岐这段时日,排演好的戏没唱全,临场发挥的竟是一出接着一出,不知这是否印了竹心最常感概的那句:这世上最难唱的角儿是自己,最难写的话本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