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你置外宅我就没当真啊。”鲛儿闷闷地回姜伋话儿,姜伋听完直接笑开,“是吗?”
鲛儿头埋得更深,她知道姜伋问的是哪一桩,害怕姜伋翻她旧账急忙将话往别处扯去,“执妾礼不光我当真了,姐夫不也信了以为是我们家的规矩么?”
“所以我才非让大哥封笔啊。”姜伋收起笑容,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执妾礼和冠夫姓是《妾难为》里的情节,马昆写此话托付虚名本意在讽刺帝辛抛弃糟糠不辨是非,表面上是把姜王后设计成了反派,却通过各种情节让她无论生前死后都处处稳压九尾狐一头。话本最后是姜王后大度成全脱离魔障得道成仙,帝辛和九尾狐则是双死在地狱之中厮守永生,这样的结局也不知是谁报应了谁。《妾难为》还有个姊妹篇叫《魂归来》,姜王后借尸还魂拳打帝辛脚踹九尾狐,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情节那叫一个酣畅。这两个话本的确通篇都是在指责帝辛,可到底是把姬发给忽悠住了啊。姜伋心中惴惴不安,鲛儿听到姜伋心跳乱了忙伸手抚着他心口,“姜郎莫急,大哥不是都答应你了吗?朝歌那边不是也传信回来,伯夷病倒了么?叔齐独立难支,想必生不出什么事了。”
“伯夷是被费仲给气的,这般算来,我还得谢谢他呢。”
“蠢货!”伯夷听闻姜环之事忍不住破口大骂,按着胸口一脸地痛惜,“好不容易锲进去的钉子,这么个人才竟白白断送掉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居然以为捏造个行刺案就能把姜子牙给拉下马?且不说姬发公然表态姜子牙就如同他父亲一般,他还指着姜子牙给打江山呢,莫说姜子牙是冤枉的,哪怕他真的谋逆,姬发现在都不可能会去动他!这世上有还没卸磨就提刀杀驴的吗?费仲尤浑,真乃国之痈疽!”伯夷怒火攻心登时一口心头血喷出,整个人一头栽了下去到现在也没好利索,叔齐一个人又要忙着安内又要操心攘外,着实腾不出手来布置其他了。姜子牙掐断胡安和伯夷的联系,再把胡安嫁接到费仲尤浑的线上。他按着费仲先前为帮九尾狐扳倒姜王后所献的计料出了费仲会使什么招儿,从费仲秘令姜环开始,一切都在姜子牙的计算之内,哪怕姜淑祥没有一早埋下破绽,姜子牙也能把她从谋逆案中干干净净地给摘出来。姜伋感佩轻叹,不觉垂下的眼便自然而然地落入一双担忧的眸中。姜伋情动一把搂住鲛儿后脑狠狠亲了下去,惹得泰山府君陡然攒眉别过脸去,“不成器的东西!”
冥界主殿内一面水镜稳当悬立在泰山府君身畔,水草马明王奉茶上来嘴边挂着笑,“君上可知,鬼门关、望乡台、还魂崖、姑获司、转轮殿、后土殿的冥官个个都忙得跟滴溜溜不停转的陀螺似的,您还想要公子怎么成器?”
泰山府君低哼一声挥袖散去水镜,松开眉头端起茶碗,“姜子牙又跑来冥界干嘛?”
“来问问公子以前的事儿。”水草马明王语气中隐了一抹疑惑,“姜子牙说都怪他过去疏忽,竟不知公子小小年纪便吃了那么多的苦,这回是要一并问个清楚,好叫他知道日后该如何补偿。”
泰山府君嗤了一声啜了一口茶水,“姜子牙想怎样就怎样吧,左右公子身上也没什么乌七八糟的。”
马招娣站在厅上指挥下人刚打扫完姜子牙便从外头回来了,下人鱼贯退出,马招娣伸手把姜子牙拉了进来,“姜子牙,我早就想问你了,都一个月了,阿昆的《崇应彪传》都写完了,都宣布往后再也不写话本了,果果的事儿你到底弄清楚了没?”
“当然了。”姜子牙握着马招娣的手一同坐下,“夫人,是咱们杞人忧天了,我真心以为鲛儿是在拿果果寻开心。”
姜伋和马昆等的风月总结起来就是和马昆睡一个被窝,和华云共晨昏,和敖丙滚床单,和柏鉴共浴,和罗刹一个下一个上,而事实是,姜伋初到马家晚上睡不着觉,马昆带了他几晚。姜伋顽皮总爱上房揭瓦,马老爷不骂不罚只可怜兮兮地说房屋漏雨漏风他这把老骨头快受不主了,还夸姜伋聪明让姜伋想个法儿帮帮他。姜伋听完当场就拉着华云去修房顶了,修了一天一宿。姜伋白日着风半夜发起高烧,照规矩敖丙得陪床伺候。姜伋和柏鉴搭档去北海渡魂,必须要下水啊。姜伋才在鬼市摆摊儿时兜里没有几个钱,只租得起仅能容下一张床的小屋。原本是姜伋睡床,被姜伋收拾服帖了甘愿过来当伙计的罗刹睡地铺,但有一天罗刹因为干活劳累身子不适,姜伋便把床让给了罗刹自己去睡了地铺。这些事只要稍微打听就会明了,何况鲛儿连姜伋身边有个侍婢都容不下,倘若华云和敖丙真与姜伋有什么,鲛儿能忍住?这些本都是一想就能想明白的,只不过他和马招娣爱子心切这才一时乱了思绪。还有,“夫人,现在想想,雪魂元君拿着话本上门问罪应该也是果果有意安排,那膝盖上的伤也是为了让戏更真。咱们都晓得,以阿昆的性情写不出阿谀文字,可乱世将尽,盛世之下唯有太平文章。”让百姓说话,天是塌不下来,但前提得是这片天有这个胸怀。闻仲有句话还是说对了,唯有刚开的天才是干净的,三代以后便谁也说不准了。而他,这辈子有究竟能开出几片天?又能澄净几片天?姬发正位天下后,同马昆一样秉笔直述人间疾苦的人慢慢都销声匿迹,就在马昆停写话本的第三年,竹心亦宣布封笔。“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有些时候,往往就是这些无用书生的骨头最硬。与其到时眼睁睁地看着阿昆被生生打断了脊梁,不如现在就折断了他的笔。”
“果果的苦心我明白,我想阿昆也是明白的,要不然他不会顺从接受,可是相公,昔年夏桀防民之口,到如今六百余年了还是这般,我们老百姓究竟有没有能没有顾忌痛痛快快说话的那一天?”
“有。为夫曾得到一卦,卦象显示,未来一日,凤凰遇涅槃劫,五星出东方,民为国之主,天下再无王。”
马招娣暗淡眼眸刹那间燃起希望的火光,“什么时候?”
姜子牙眼珠晕出迷茫色彩,然他的语气却是无比坚定,“灯朝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