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这个漂亮的乌克兰人不过是迷路的羔羊,只要走上正途,就会成为上帝最虔诚的信徒。
……
随着赛季的深入,火力全开的卡卡将队内的明星前辈们按在了替补席上。他在意大利的名气正在逐步打开,他在一线队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在参加过几次其他队友办得聚会后,卡卡也向他们发出了邀请,打算在自己家里宴请自己的朋友们。
卡卡自己不是特别会做饭的类型,因此,做饭的任务主要交给了维塔利。
十数人的餐点让乌克兰人从早备到晚上。卡卡在一边,一面帮忙打下手,一面观察维塔利。
男孩做事干净利落。切菜,备菜,烹饪,两个灶同时开着火,乌克兰人掐着时间同时准备着食物。黄色的围裙罩在他的身前,把他瘦削的身材掩盖。
晚上,队友们来到了卡卡家里。他们聚餐,喝酒,唱歌,派对过的很快乐。
就在米兰的球员们鬼哭狼嚎的时候,维塔利突然找上了卡卡。
卡卡有些惊讶。维塔利今晚已经和他说过要呆在房间里看书,会把房门反锁不出来了。现在突然找上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舍甫琴科在我的房间里。”
维塔利的表情有点不太好,但卡卡只以为是舍瓦打扰了他休息。他连忙从派对中抽身,去看一眼自己的队友。
拉开,维塔利的房门,房间里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酒味和胃酸味。舍瓦躺在维塔利一直睡觉的床上,床边的地板上有一滩很大水迹,显然是刚刚被拖完的呕吐物留下的。
舍甫琴科已经喝醉了,但他的嘴里依然呢喃着什么。卡卡俯下身去,只听见一个单词。
“维塔……”
卡卡有些惊疑,回头去找维塔利。只见乌克兰人没有跟进来,依然站在房间门口。他垂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今天去二楼睡客房吧。你的房间暂时给舍瓦好吗?”卡卡做出了安排。
维塔利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派对结束的时候,卡卡又看见维塔利安静地出现在了一楼客厅里。
他们默契地谁都不说话,一起把客厅收拾干净。
收拾完后,维塔利兀自回到了上楼去了,而卡卡在又看过一次舍甫琴科的睡姿后,替他关了灯,退了出去。
别墅里,灯光一盏盏关闭,直到二楼的灯光也全部熄灭,今天的狂欢才算告一段落。
第二天,卡卡送别了舍甫琴科。于是,维塔利又搬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日子重新流淌起来,两个男人在这座宽敞的别墅里像两棵静默的大树一样生活。
树木总是孤立的,他们的枝叶很少相交,他们的树冠像一圈不可侵犯的气场一样把他们分隔出一段无法完全靠近的距离。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地表之下的根须也不会相交。他们的情感往往藏得更深更细,更难以察觉,对他们自身的挺立更无足轻重。
卡卡感觉自己和维塔利的关系越来越好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维塔利不再像个田螺姑娘一样若隐若现,而是会一边看着书,一边坐在餐桌边等他回家。
如果那天是维塔利来接他的话就又是另一番场景:男孩干净的手掌把握着方向盘,自如干练地驾驶汽车穿行在路况堪忧的米兰城郊。坐在昂贵的法拉利里,乌克兰人稚气的面容也多了几分潇洒。
维塔利照顾地总是很周到。似乎是从上位雇主那里带来的习惯,乌克兰人对饮食非常讲究,无论是营养,口味或者什么别的。
卡卡有时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他是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维塔利会把食物的咀嚼难度都考虑进去。
但也就这样了,他们依然是雇主与雇员的关系。卡卡很气馁,他只觉得有道清澈,不宽的河流隔在他们中间。
他可以迈步去跨越这道河流,但收获的绝不是一份友谊,而是一池浑浊的水波。
舍瓦想来他家做客,被他用理由搪塞了过去。
卡卡莫名地感到一些烦躁,他意识到有秘密发生在维塔利和舍甫琴科之间。而秘密是更亲密的象征,至少是曾经更亲密的象征。
那是一段断木的根,它可以很慢很慢地死去,也可以在某天突然的复活和死亡。
冬歇的时候,这座意大利别墅迎来了它的巴西女主人。她带来了一种热情,活泼的氛围。她像鸟儿跃动在大树之间,让两棵大树产生联系。
卡洛琳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她活泼,也不乏安静的时刻。
在对待卡卡,维塔利这样的被动社交者时,她总是主动的。她善于用一种善意的,小心翼翼的挑动去试探和开拓社交的边界,然后心安理得地赖在那里。
卡卡在忙着跑代言的时候,卡洛琳和维塔利也不会在家里闲着。
卡洛琳会拉着维塔利出去,让他们的保姆兼职一下导游,带她在意大利到处玩耍。
再次来到意大利的卡洛琳总是兴致勃勃,有时天不亮就拉着维塔利外出,直到卡卡拍完广告到家,他们才堪堪抵达。
卡卡不需要提问或者疑心什么,因为意大利的小报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的未婚妻和他的保姆穿越了大半个意大利,去那不勒斯玩了一天又回来了。
这倒不是小报们处心积虑地挖掘到了他们出行的消息,而是卡洛琳出门的频率太高了,已经俨然成了一种奇观。
在卡卡和卡洛琳两个当事人都相当大方的接受了媒体的采访后,意大利的媒体们已经接受了他们并没有感情破裂的事实,反而兴致勃勃地开始研究卡洛琳下一站会去哪里。一时间,所有意大利的地方报纸都参与了进来,借着预测的机会,使劲宣传自己的旅游景点。
不过这时候的卡洛琳也意识到自己吸引了太多媒体的目光,她的出行也出现了一些不便,于是很快安静下来,不再亢奋地满意大利跑。
圣诞将至,卡卡和卡洛琳的家人都飞到了意大利来和他们团圆,空旷的房子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卡卡买了棵圣诞树在家里。
圣诞节的那几天,小孩们就在圣诞树下追逐打闹,长辈们在餐桌边上吹牛聊天,身为主人的卡卡和卡洛琳则一起在厨房准备晚饭。
当然,维塔利也在帮忙。事实上,卡卡几乎插不上手,卡洛琳在巴西学了做菜,今天是全家人的主厨。而同样是备菜,维塔利的手脚利索比他慢慢吞吞手忙脚乱的切菜洗菜快了不知道多少。
外面的果汁喝完了,卡卡又拿了一瓶送出去。回来的时候,他听见卡洛琳又在和维塔利嘻嘻哈哈地说笑,维塔利的手上依然切剁着蔬菜,卡洛琳的手里依然拿着汤勺在搅拌。画面相当和谐。
卡卡并没有感到嫉妒或者被绿的感觉。他只感觉到一种由衷的开心。
他并未把维塔利当做一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开除的保姆,而是当做了一个朋友。
而当他阖家团圆的时候,他的朋友能从孤身一人的处境里脱身出来,和他们一起过圣诞,卡卡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他一直在学各种各样的语言。”
圣诞节的晚上,在所有灯光都熄灭后,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卡洛琳和卡卡说道。
卡卡对这一点并不意外,维塔利一直在学习,学门语言对他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他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卡洛琳肯定地说道。
“谁不会离开呢?”卡卡不可置否。他们只是签了几年的合同,又不是把人家买了下来。
卡洛琳摇摇头,没再说话。
后来,他和卡洛琳结了婚,婚礼上他邀请了维塔利和他的队友们。
卡卡本以为舍瓦会和维塔利有什么话要讲,甚至做好了会起冲突的准备。但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
之后的几年里,他在米兰取得了许许多多的胜利,也遭遇过许许多多的挫折。但妻子卡洛琳一直支持着他,她和维塔利总会在他最需要他们的时候出现。
他们和维塔利的合同续了又续,维塔利已经俨然成为他们的家人,直到乌克兰人亲口向他们辞别——他要去周游世界了。
房子里面少了一个人。卡洛琳本就不常在意大利呆着,卡卡的生活一下子变得空空落落。
维塔利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给他的教子——卡卡的儿子卢卡——发来明信片。卡卡没心情去看那些东西,只是把它们收在了一起。等着长大后的卢卡翻看。
14年的时候,他和卡洛琳的婚姻破裂了。小鸟对大树的静默疲倦了,飞离了他。
他那天哭了。痛苦在他的心脏里爆开,但他却无法抵抗。
后来他又有了女友,又有了孩子。但他似乎已经不再有年轻时那么激动,那么快乐。
他的孩子里,他还是最喜欢卢卡,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还记得他出生的那几年里,卡洛琳和维塔利在那间意大利别墅里鸡飞狗跳地照顾他,而踢完球的卡卡每天回家就能抱上孩子。
“晚安,卢卡!”
“晚安,爸爸。”
他的小卢卡像小时候一样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亲他的脸,被他的胡茬刺得做了个怪表情。
卡卡笑着给他盖好被子,熄了灯。
关上房门,卡卡站在门外,摸了摸自己已经剃不干净的胡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