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们创造的龙。”章墨擦掉眼泪,继续回到厨房给鱼茔盛饭:“没想到这种拼凑起来的物种真的可以问世……”
“都消失在看不到的太阳里了……”隐形在碧蓝天空中的人工太阳把飞舞的龙一个接一个射死,只留一团团不散的黑雾,鱼茔的声音飘渺而恐惧。
经过一段时间,鱼茔和章墨在一起说说笑笑,对待修泽却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与冷淡。章墨是章鱼,和蓝鲸之间有种族隔离,修泽并不担心章墨会对她产生异样的感情,可他始终介意鱼茔的区别对待。有人曾跟他说,孩子谁带自然和谁亲。他一气之下单方面撕毁合同,直接给章墨支付了赔偿金的十倍数额,不许他再影响自己和鱼茔的父女感情。
赶走了章墨,修泽录入指纹,将鱼茔脖子上特制的锁链解开,他去哪,就让鱼茔跟着去哪。不就是陪伴么,如影随形就好了呀。修泽只顾着用自己的方式保护鱼茔,却不自知掉入了人类编织的巨大陷阱。
鱼茔就这么跟着修泽往来于生命科学学院各个部门,科研人员们很快就和这个修泽新收养的女儿打成一片:“鱼茔越长越漂亮了啊!”
看着周围人对鱼茔虎视眈眈的模样,修泽再傻也反应过来是有人想借他的手,将鱼茔带出来给大家展示永生的可继承性。俗话说闷声发大财,他无比懊悔自己脑袋一热,把这么宝贵的秘密轻易示人。他作势嘲弄:“一摊永远长不大的鱼肉罢了,你们不会感兴趣吧?”
科研人员露出“你懂的”的笑容:“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这么严厉嘛。”
“人类和动物有种族隔离,别哪天你一冲动反而断子绝孙。”修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他火速签完字,把文件摔进表情尴尬的同事手中:“实验没搞完鬼心思倒不少,数据出不来就去斗兽场精神精神,我的恐龙们可是好久没开荤了。”
斗兽场是修泽百分百控股,用来研究永生的一家生物实验中心,位于大陆最中心的昆仑城内。平日里会有人从世界各地狩猎回各种动植物的物种,经过一系列实验,验证样本体内是否有永生基因。除此之外,研究员们还会利用基因编辑技术尝试创造新的物种,可这项技术的应用效果十分不稳定,研究的速度总是跟不上变异的速度,最终样本都变成意料之外的样子。比如修泽口中所说的恐龙,就是变异的家禽。
好不容易应付了跟鱼茔不怀好意打招呼的人,手下又急匆匆探过身问修泽:“……不听话怎么办?”
修泽因为一时大意中了别人的圈套而烦躁无比,正苦恼地想接下来的对策。被突然打扰,他只听清了手下后边的话,然后不耐烦地说:“不听话就打,打服了就听话了。”
没过一会儿,屋外传来男人的爆怒声和女人的尖叫哭喊声,修泽定睛一看,是手下正在暴打自己的新婚妻子。修泽想起来前两天似乎听手下抱怨了几句,为什么娶的几任妻子都没有生育能力,而这个新娘子手上正戴着参与试管婴儿健康检测的特色手环。手下估计觉得这种事情堂而皇之做,让自己颜面尽失,才暴跳如雷。
修泽走路带风,一拳把暴跳如雷的手下抡到墙上,锤了他一嘴血:“我他妈说的是试验品,没他妈让你打老婆!”
很长一段时间内,修泽一边带孩子,一边忙工作,午休时间还得赶回家给鱼茔做饭,没过多久他就在饱和的焦虑中崩溃了。当鱼茔再一次教雇来的保镖如何骗取修泽的指纹,给她解开脖子上的锁链时,他给了她一巴掌,怒吼道:“怎么是个人哄你几句就愿意跟他跑??”
鱼茔的小脸被扇得通红,但那双眼睛像在盯着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贩子。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就是想出去!离你远远的!怎么样!!”
“我告诉你,男人,是不会动感情的。你们在男人眼中就是个物件,能供他发泄欲望,替他承担生育痛苦,给他传宗接代的物件。”修泽气得火冒三丈,稍微一使劲就把小鱼茔推搡地倒在锁链上。他冲她怒吼,满腔愤怒不知是说给鱼茔听,还是说给他那早已死在父亲拳脚下的母亲听:“你以为你有什么值得他们在意的。才华?谁在乎,你比他强他还觉得是你抢了他风头;样貌?比你漂亮蠢笨的多的是,还前仆后继地免费倒贴;性格?哪个男的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千依百顺;还是床技?有的是专业人士迎合他的口味舒舒服服地伺候好他,你能吗?”
“那你把我脖子上这个狗链解开,让我走出这个破房子出去玩,我也会喜欢你。”鱼茔突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关怀的意味来,大胆仰起头表述自己的诉求。
锁链冰凉的冷光突然将修泽晃冷静了些,回想到他的竞争者最近明里暗里表示让鱼茔参与研究院里的各项实验,他果断拒绝:“那不可能。”
“你说得对,男人都是贱种。你嘴上说不值得,其实是你不配。”鱼茔不明白人类利益团体内部的风云诡谲,她朝修泽吐了口口水,怒骂道:“你不仅不配,还自私,自大,自傲,自以为是!!”
“这些词都是谁教你的?”修泽被骂急了,一个箭步冲上来,钳制住鱼茔的下巴,危险地盯着她稚嫩的脸庞。
“你啊。”鱼茔攒够唾液,又吐了修泽一脸:“傻逼。”
修泽没躲开,被鱼茔的口水减到眼睛。他嫌弃地擦去脸上的污渍,撸起袖子在床上翻找自己的皮带:“看来我非得给你好好上一课,才能让你涨涨记性了。”
“我不想看你亲自示范什么是床技,恶心。”回想到修泽经常趁她睡着时和不同模样的女孩在床上打滚嚎叫,鱼茔胃里就止不住反酸水。
意识到自己有时候动静太大吵醒床脚的鱼茔,孩子还懂事地一直装睡,修泽有些心虚,翻找皮带的动作开始不那么坚决。他纳闷地说:“你和蓝风轻真的是一家人吗?怎么素质差了这么多。”
“我差那你弄死我啊,孬种。”鱼茔知道自己对修泽还大有用处,她丝毫不畏惧地激怒他。
“你年纪小,我不跟你计较。”看到鱼茔精准踩到自己的弱处,修泽彻底投降,却做出潇洒不羁的姿态继续回到灶台前给鱼茔弄饭。
察觉到自己这招好使,鱼茔十分痛快地骂:“怂包。”自己这条命早就该死了,管他是饿死还是被凌虐死,谁不让她好过,她就不让谁好过。大不了就是同归于尽,拖死一个不亏,连带两个赚了。
眼看自己和鱼茔的关系逐渐针尖对麦芒,修泽突然改换了相处策略,让鱼茔亲身观察男人最恶劣的一面,省的她因为对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或好听的嘴就把她骗得分不清好赖。于是他把她带到某个下属的家里慰问生活。
自从修泽来到这个下属的家里,这个陌生男人全程对妻子吆五喝六,妻子听话照做还嫌东嫌西,不停地对修泽抱怨她生了孩子就丑的不能看,倒人胃口。妻子一个人默默无言,像个陀螺在家里忙得脚不离地,从洗菜池转到洗衣机,从鱼茔所在的饭桌又转到厨房。
修泽倾听下属汇报工作期间,妻子小心翼翼向丈夫讨要生活费,男人见邀功被打断,没好气地转了还没鱼茔零食花费多的数字。好不容易做完一切,女人笑着向孩子说了声累,孩子不解:“不就是做点家务吗?”听到这话,妻子强撑许久的笑意彻底绷不住了,她冲进洗手间放声大哭。男人听到动静愤然起身,狠狠踹了卫生间的门好几脚,咣咣几声巨响后对里面的人叫嚣今天大领导在,别给他丢人。旁边的孩子对此毫无反应,云淡风轻地继续吃手里的鸡翅,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发泄完所有不满的男人在面对修泽时,瞬间换上一副谄媚讨好的笑颜,颇为自豪地报告完所有工作进展。修泽毫不吝啬大为夸奖他的功劳,心底里却对他充满鄙夷和不屑。鱼茔对这一切目瞪口呆,坐在修泽身边不知所措。回家路上,修泽抱着难得乖顺的鱼茔,嗤笑道:“还期待有白马王子从天而降救走你吗?”
“我不会找这样的人救我。”鱼茔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震颤,整个人安安静静地玩自己的手指。
“男人都是这样,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们。”鱼茔愿意好好跟他说话,修泽心情十分畅快,终于赢了这小崽子一回。他将鱼茔抱得更牢:“你能做到不是那个女人的模样吗?尤其是在普遍认为这样的婚姻是正常的世界里。”
鱼茔似乎吓坏了,不再吱声。看到自己的教育有效果,修泽补了一句:“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对某个人莫名其妙地友善,不论男的还是女的,我会让那些人以各种方式死在你面前。”
还没等鱼茔弄明白修泽到底是强行将她从父母身边掳走的人贩子,还是被人类世界利益绑架成人贩子的精神变态,她所在的修泽卧室又进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浓妆艳抹,身量妖娆,有点意外地看着地上戴着狗链的小姑娘,不可置信地说:“你是……阿泽……女儿?”
每次屋子里出现女人的身影,鱼茔就明白这一晚上她又不能好好睡觉了。出于对自己耳朵的尊重,她开始使出浑身解数编瞎话:“他经常让女孩子怀孕,还让打胎,你想好再答应他。”
女人疑惑:“他不是生不了吗?”
“他骗你的,只是为了不戴套。”最近修泽给她科普了很多关于性的教育,鱼茔几乎是张口就来:“他技术可烂了,靠道具,而且还是个变态,好多姐姐都被他弄伤了。”
洗完澡的修泽一出浴室门,女人给了他个巴掌转身就走,给修泽整的一脸懵。他一头雾水地问鱼茔:“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说你短,长度短,时间短,什么都短。”鱼茔开心地摇头晃脑,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好好好……”修泽气得哭笑不得:“你这么玩我是吧。”
鱼茔歪着头,指了指脖子上的锁链:“要不就放我出去。”
“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觊觎你吗?”修泽无奈地蹲在她面前,戳了戳她的额头:“再犟你就和蓝风轻一样出去平城。”
“你不是说女孩在你们男人眼里都是物件吗?”鱼茔反问:“你怎么这么容易被一个物件激怒破防?”
“她是免费送上门的,白给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要。”见鱼茔伶牙俐齿,修泽开始对这个小丫头陈述自己的观点:“倒是你这个小畜生,我给你吃穿,你却恩将仇报造我谣,你情我愿的事怎么就是我的问题。”
鱼茔扯扯脖子上冰凉的锁链:“这种吃穿,不如饿死。”
“没有你,我拿什么理由控制蓝风轻替人类卖命。”修泽完全不吃这一套,信心十足地说:“你有种就自杀,别忘了你也有永生,能不能死成,你尽管试。就算死了,转世了,我也有的是办法把你弄回来。”
“臭傻逼人类。”鱼茔抓起他的手就咬,却被修泽轻易躲开。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指头:“你个蠢鱼应该庆幸我不恋童,对孩子不下手。”
鱼茔不听他逼逼,瞬间翻脸:“你什么时候死,我给你烧厕纸,你死了应该会有更变态的人宠幸你的屁股。”
修泽是异性恋,进行性教育的时候自然是以男女为例。听着鱼茔的大尺度发言,修泽吓得汗毛直竖:“卧槽谁教你这些的???”鱼茔不理他,躺回自己的豪华狗窝,盖上了毛绒被。
夜深人静时,修泽一直睡不着。他不停复盘鱼茔来到他身边后接触了哪些人,这些人是哪个派别,最上面的靠山是谁。可琢磨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教了鱼茔这些猎奇的东西。不管是谁,修泽现在急需找一个念过很多书,学识渊博但不迂腐,不会看不起女孩,最好没有生育功能,近期还遭受过重大打击,求生意志不强的人,来好好给鱼茔这头来自异族的雌鲸开蒙。
通过庞大的人脉广泛撒网,修泽还真找到一个自杀未遂的石油钻井专家。他拎着鲜花和果篮,来到这位专家的病房。对方脖子上缠满纱布,戴着固定器,轻轻转动眼珠,看到修泽时,露出似笑非笑的深沉神情。
“康健呐,生不了孩子有什么,我也生不了,这不也能捡到别人不要的小孩吗?”修泽坐到病床旁,循循善诱道:“你前途似锦,没有生命的延续,还可以延续精神。别人笑话两句就随随便便自杀,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听说你还做得一手好饭?”
康健脖子没法动弹,对修泽充满了戒备,他含糊不清地说:“你要干什么?”
“我最近很忙,女儿身边没人照顾,缺个教她读书写字的家庭教师。”修泽说明来意,小心地观察康教授的反应:“我会给您开市面上保育员的五倍工资,社保公积金都交最高级别,不知您意下如何?”
康健有一瞬间的凝滞,修泽也不着急,慢慢等他考虑。只是一瞬,康健便答应了:“昆仑城西北角有一处石油矿,所开采出的燃料量可维持大陆使用百年,这个诚意应该足够表示我对你的效忠决心。”
没想到来找康健一回,还有意外收获。修泽从空中拉出大陆首都昆仑城的电子地图,看了眼西北角,嫌弃地说:“一片垃圾填埋场而已。”
只见康健微微眨眼,电子地图感应到他的瞳孔转动,自动把位置用红点表示出来。康健确认后点点头:“就这个点,垂直挖6000米。”
没过多久,修泽收购了康健所在的石油公司,以及政府手里的那片垃圾填埋场。工程队开工一个月左右,真的在这片垃圾场的6000米深度发现了高浓度的石油和天然气。修泽的身价瞬间暴涨,成为当时政商界炙手可热的传奇人物。
结束了一天的应酬,修泽一身酒气,回到家就开始跟鱼茔诉苦。他为了防止人类把利益的脏手伸到她身上,回绝了许多人的示好,哪怕被灌酒,被嘲笑没有德行,不忠不孝,他就是死活不松口。他自顾自说了一堆,发现鱼茔不理他,便气势汹汹走到睡着的鱼茔身边,把她从睡梦中摇醒。
最近修泽天天早出晚归,鱼茔一个人睡觉有点孤闷,几乎天天抱着自己最喜欢的石头睡。修泽这么一摇,一颗透明的石头从鱼茔的手中掉落,他摇摇晃晃捡起来。这块石头是心形的,毫无打磨痕迹,天然形成。透明的晶体里凝结着金色绸缎一样的包裹物,还有几朵白云似的棉絮。修泽回忆半天,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她送了这么个玩意儿,下意识认为这是哪个登徒浪子专门拿来骗取鱼茔的信任。
修泽恶狠狠把这心形的破石头带走,来到屋后的海岸悬崖,抡圆了胳膊一把将它丢进了大海,以后不能再让别有用心的人类再接触她。鱼茔从睡梦中被叫醒,整个人始终游离在正物质世界之外。她似乎早已习惯了修泽半夜发疯,抢她玩具,砸她东西,骂她愚蠢,她不哭不闹,平静得异常。
这块透明的金发晶落进海面,惊扰了一片虾群,一条头顶提个肉瘤灯笼的怪鱼趁虾群尚未扩散开来,张开深不见底的大嘴巴,连石头带食物一口吞了个干净。这条怪鱼点着灯笼继续在深不见底的海里徘徊,徜徉数月后,发现前方有一只轻盈的水母。它刚要张嘴,自己便被更大的鲸吞进肚子里,这头鲸声音很悲凉,不断呼唤着“风轻”“蓝蓝”“嫣姨”“柯叔”……
石块被修泽丢进大海后,它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等大家再次重见天日,虾米水母的身体,怪鱼的骨骼,鲸的内脏已经成为了土壤,深深嵌在大陆的土地。被风轻轻吹抚,露出了里面闪着金色丝缎的石块。
风吹雨淋中,一股紫藤花的花露突然从花架落到地上,滴在泥土里,无声滋润着这片肥沃而静谧的土地。金发晶似乎感受到来自母族的血液,它的表面产生了金色的胎膜,将它牢牢包裹在里面。石块中心渐渐出现一个疯狂跳动的小红点,毛细血管不断向四周延伸爬行,与内膜合二为一。心形的石块本身分化出头部、四肢、尾巴,将生命的雏形架构起来,各个器官也在短时间内迅速饱满成熟。
出生的那一刻,新生命的尾巴自动退化掉了,它挥动双手双脚,撑破了内膜,在裸露的山坡上大哭,吸引了附近的农民。他们一看这娃娃半截身体嵌在泥堆里,瞬间心疼:“这还是个男娃娃,谁家那么狠心,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活埋了他……”
新生命在无数人手中辗转反侧,最后被一家无法生育的夫妇所收养。等他长大成人,不仅跟着养父母学会了种地,还在邻居黄夏黄夫子那里学习知识。
黄夏第一世虽已年老,但还是在众孩童的拜师礼中,一眼看出这个拎着一串猪肉,自带紫藤体香的男孩有不寻常之处。他几乎倾尽所有,把自己所有知识与藏书尽数传给了这个男孩。这个孩子不负众望,成了村里声名显赫的新夫子。
黄夫子仙去后,男孩继承了夫子的学堂。男孩的父母没过几年就双双去了,而他的容貌似是停留在加冠之年,之后再无变化。为了避免口舌,他遵循黄夫子的教诲,背起书简,翻山越岭,改名换姓,远离尘嚣,直到被当时已经在齐国转世,还在稷下学宫任职的黄夏推荐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