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禾夕不置可否。
他想起前世付灵意遭遇这事的时候,两位师姐毫无音信的离开了。若不是青山剑宗出事他回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给师姐惹了多大的麻烦。
而且,他最后还辜负了两位师姐的心意。
她们不告知这事就是想他安全留在神庙里,结果他自己跑去卷入了纷争之中。
好在,这次风波安全度过了。
临走之时,薛画君递了个储物戒给他。
“昨天那群人给的,都是些民间祭祀祈福的玩意。”薛画君道,“有给你的,还有给釉青的。你一并处理吧。”
孟禾夕又开始耳鸣。
他突然觉得很累。
在神庙外面一直带着封印寒气的法器,或许是这个原因吧?
若是今天那个侍卫没说错,现在的长官或许不是原先的长官。如果没有李釉青的干预,上任的该是“偷孩子”的那位吧?
还有这些人……上辈子,大概是死在比赛中的参赛者。他们现在还活着,才能够出现在这里。
我也还活着。孟禾夕心道。
之后的每日,都再无前世可以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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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留在冥息的神庙中,日复一日。
前不久,师父师姐都来了。
临走的时候,薛画君告诉孟禾夕,接下来她们要忙一阵子,会有一段时间不见。
孟禾夕说:好。
那次相见,便是最后一面。
在这里霜末被抑制,他也被抑制。修为有可以提升的余地,但是他不能。既然不能继续修炼,人的寿命就有终结的时刻,加上天寒地冻,身体损坏的速度比想象中快。
——他没有时间了。
孟禾夕不由苦笑。看来,就算平安无事,也没有多活很长时间。
他想,和李釉青的约定是无法实现了。但李釉青若是没见到他要难过,那就难过去吧。反正之前他也很难过,都难过,就算是公平了。
他又想,虽然没有多活很久时间,但这辈子也不算白活。至少师父和师姐还平安,没有卷入纷争中。
孟禾夕找了处合适的谷底,画符设阵,用以在他死后减缓霜末的影响,给后人做准备。
这算是定居在此后他耗费灵力最多的时刻,只消半个时辰,从减少的灵气底层刺出的寒意就让他骨头生疼。不得已,本来三日能完成的阵法花费了快半个月。
他想着不要着急,不能过度消耗精力。饶是如此,身体各处还是比往日痛得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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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孟禾夕是被血腥味呛醒的。
他抬手擦去唇边的血渍,看着近乎发黑的血块在袖口凝结,没有犹豫,立即起身往谷底去。
风雪之中,孟禾夕没有用灵力防护。一是消耗灵力会死得更快,二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惧怕寒意。
若是受寒会冷得发颤,纯粹的痛意倒是能装作无事的模样。
天地间风雪呼啸,即使一人,倒也没个寂静。风声吵得耳朵疼,如今也只能一并忍下。
只能到今天了。
如果他活得够久,就能在未来相见。可惜,一定是见不到的。
那人不一定会在未来,自己也等不到未来。
回过头来想那天的话,孟禾夕早已明白,那就是纯粹的妄想之语。用以安慰,毫无落实的可能。
曾经他觉得李釉青实在不会安慰人。现在想想,自己不就是那个成功被安慰、而后守着那些希望活到今天的人么?
孟禾夕在阵法中站定,最后确定了符咒的位置。
李釉青说自己的任务是要在他死前杀了他,反而比他先死了。结果现在,这事还得他自己来。
按照当年所说,要消灭霜末,直接杀了他也未尝不可。那个时候李釉青说不杀,是因为不确定霜末的存在;而后面不杀……
这些年与霜末相伴,孟禾夕是眼睁睁看着识海中的那片水域冻结的。白蛇和黑蛇都再未出现,唯一变化的只有不断霜冻的空间。
他有时在想,想要结冰的或许真不是霜末本身,可操纵霜末的那人又在哪里?冥息群山是个隔绝之地,唯一能做庇护的只有那座神庙。在此安定下来后,除了师姐她们,再没有人来了。
操纵霜末的术法,究竟能影响到什么程度?
无处可知。
孟禾夕早就不想留在这雪山之中,只是怕自己死之后,霜末会脱离宿主变得更加无法控制。
他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他的死亡能让霜末和他一起消失,那么,稍后内圈阵法启动,交叠的术法会瞬间让他的躯体烟消云散,不会给他人靠近影响的机会。
如果死后霜末会脱离他……
外圈的阵法是精心构造的封印结界。无论是内界的霜末要影响外界,还是外界的人想操控霜末,都能给仙界一个缓冲时间。
而内圈阵法运作时的光芒和灵力波动会告知周边的仙门……这些事情,都和师姐她们说过了,她们会主持进一步的封印。
如此一来,就不会在处理霜末时处于被动状态。
这次准备充分,说不定能成功消灭霜末。
再不济,他多活了这些年,也算是为后人争取了些时间。
孟禾夕想:要是折腾半天什么用都没有,千年之后的人,会不会又让李釉青回到现在?
他突然觉得可笑。
似乎那样也不错?
可是,现在的记忆,多半是因为当时霜末和云游木术式融合的异变带来的。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记得李釉青吗?
要是不记得,岂不是又要再认识一遍?没准,还要看着对方再死一次。
还是不要了。
要是又让他看着李釉青死一次才恢复记忆,解决一堆琐事、再在这极寒中煎熬,他是真受不住了。
孟禾夕瞭望着远处的天空,给符咒注入灵力。
夜空漆黑,地底阵法却恍如日光。可惜地面据天空遥远,仍然无法将黑夜染白。只有那些胡乱飞舞的雪花,显出了原有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