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天色渐暗,凤穆槿看着身下的床榻陷入沉思。
睡着就算了,但怎么能是和凤霄说着话的时候睡着呢,太丢脸了。
他抬手嗅了嗅衣服,像是瑜遥身上的甜味,不是凤霄的蘅芜香。
“是谁将我送回屋的?”他来到外屋问玉兰。
玉兰拧着眉头回:“公子,是那个瑜遥,可今日他来时,衣着暴露,奴才瞧着像是那些个不正经的做派呢?奴才如今可是把头别裤腰带上陪着您胡来,您可不能再在外头学那些个腌臜东西,这回去之后奴才没法给贵卿交代啊。”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不小心在堂屋睡着了,你这些话莫要在他们跟前提起,男子失足已是不幸,莫再戳人痛处。”凤穆槿叮嘱道。
“知道了,只是公子您身份高贵,除了沈公子外,其余人还是少来往些吧,就是那个凤参将也不可全信,万一她日后拿您出宫之事做要挟,敲诈勒索呢?”玉兰是凤穆槿唯一的贴身宫人,一荣俱荣,他在宫中的地位不低,心思免不了高傲些。
“连你都如此说,也难怪这外头贪官横行霸道,得了鸡毛当令箭。”凤穆槿颇感无力。
玉兰敏锐的觉察到主子的情绪变化,有些委屈道:“公子,奴才未雨绸缪,您怎么又不高兴了。”
“穆槿弟弟,恼什么呢?”沈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凤穆槿迎了他进来,只见他手中还提着几坛子酒。
“只是与玉兰闲谈几句,宸哥你那边可都处理好了?”凤穆槿问。
“有那位相助,那猪头的宅子已经查抄了个底朝天了,明日我便与慕容琏回帝都复命。”
凤穆槿有些不舍,好不容易有了个不在乎他身份的友人,他不由得挽留道:“这么急吗,我还没来得及与你好好游玩畅谈一番,不如再多待几日吧。”
“我也想多玩上几日,只是郑彤一案牵扯甚广,未免节外生枝,我已差人将人犯连夜压回帝都,我与慕容琏明日快马而回,直接入宫面见圣上。”慕容琏又晃了晃手里的酒,“所以今晚,我们便不醉不归。”
凤穆槿本不贪酒,只是今日经历太多,心绪不宁,见了那酒坛,有了灌上几杯的想法。
“好,不醉不归。”
即使是偶尔歇脚的别院,也还是压不住凤府一惯奢靡的风格,院中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四人聚到了一处,寻了个僻静之地。
“又要喝?”慕容琏苦哈哈的看着桌上满满的酒坛子,这小公子之前醉酒的模样她还历历在目。
“还有几道好菜。”慕容琏身后的下人一人端了个食盒,电光火石间已经摆上了七八道菜肴,“这可是我下午在外头搜刮的各色地道永城美食,是这凤府酒楼里没有的好东西,穆槿快尝尝。”
一桌子的菜都是凤穆槿没见过的街头小吃,他被勾起食欲,先一步拿了筷子。
慕容琏看了一圈,震惊道:“你怎么敢给贵人吃苍蝇馆子里的东西?”
沈宸带回来的菜,凤霄已提前查验过,他不在意道:“酒香不怕巷子深,贵人平日里的吃食一定是最好的,但不一定是最美味的。”
“宸哥说的在理,我定要将每一种都尝一尝。”凤穆槿与沈宸贴坐在一块,心情甚好,吃了这些街边小吃,就好像暂时斩断了与皇宫相连的枷锁。
桌上的菜酸甜苦辣咸齐全,凤霄挑了一块水煮肉,去了上面的辣椒,放入了凤穆槿的碟中:“旁的口味御膳房或许都会有,但此菜十分辛辣,是御膳不敢做到的辣度,尝尝吗?”
见凤霄都不拒绝,慕容琏便不再担忧,她与凤穆槿半斤八两,帝都的高官府中都有最好的厨子金樽玉食的供着,她对外面平民的吃食也多了几分好奇,便举箸侯着,只等凤穆槿先下筷。
御膳大多无味清淡,凤穆槿对辣味没有概念,只当是会令舌头微麻罢了,于是直接将肉放入嘴中,咀嚼了数下。
随后火热的感觉从舌尖涌起,连带着唇边都有了灼烧之感,密密麻麻的如针尖般的辣意在口腔中跳跃,凤穆槿急忙囫囵咽了,不料那火灼之感也一同烧进了喉管之中。
他涨红了脸,没办法言语,垂眸看见酒坛,一下拔了酒塞倒了杯酒,仰脖灌入口中。
速度之快只令沈宸来得及说:“我这可是烧刀子……”
烈酒配辣椒,结果可想而知,直呛得凤穆槿眼泪直流,把在后头的玉兰吓得到处找水。
好在膳房吃食备的齐全,凤霄一听是烧刀子,手指一动,远处一侍人端着的牛奶已飞入她的手中,她起身喂到凤穆槿的嘴边。
“多饮些,解辣。”
凤穆槿顾不了其他,就着凤霄的手喝了大半,才觉得喉咙恢复如常,他颇为幽怨的看向凤霄。
凤霄故作镇定的抬头望了望天…
见凤穆槿好些了,慕容琏才道:“霄娘有那么多的陈年佳酿你不喝,喝什么烧刀子啊,莫不是想把我们三个都喝倒吧?”
沈宸没有理他,而是给凤穆槿布了几道不辣的菜,“没想到你不能吃辣,这几道都是酸甜口味,你应当喜欢。”
“一起动筷吧,莫要扫了兴致。”凤穆槿示意。
沈宸点头,起身为三人斟了酒,他举杯道:“沈某外出公办能得诸位相助实乃幸事,这一杯,一来是感谢诸位,二来是相遇不易,敬人生缘分。”
凤穆槿哪里有过这样与好友在园中畅饮的体验,他执杯与沈宸的酒杯贴了贴,声音都比往日大了三分:“能与宸哥在此处饮酒的确是我往日不敢想的缘分,酒烈情浓,倒是快哉。”
凤霄与慕容琏对视一眼,眼里皆有些无奈,但她们还是拿起酒杯与两位公子一道,将酒饮了个干净。
烧刀子之烈,就是慕容琏这种爱酒的人,也免不了要捋直了喉管往里灌。
只有凤霄这种天赋异禀的,才能像品茗一般,将酒液在嘴中咂摸了一下。
“是有些烈,不如换成桂花酿吧?”凤霄对凤穆槿提议。
烈酒有烈酒的好处,辛热火辣,可以让凤穆槿沉浸其中,暂时忘记白日里所见种种,他摇摇头,又续上了一杯:“这酒很好,说不定我此生也就只能喝上这一回。”
说到了这份上,凤霄也不勉强,只是一味地布菜,以免小皇子伤了脾胃。
今夜天色极佳,月色柔和明亮,抬首可见星光。
烧刀子威力极猛,四人不过喝了一坛,两位公子已然半醉了,沈宸这时提议:“不如我们赌骰子吧,输得人不仅要罚酒三杯,还需表演个才艺,静夜沉沉,也算没有辜负如此月色。”
“可我不会玩骰子。”宫内禁赌,凤穆槿连骰子都没怎么见过。
“那你们二人直接比大小,最为便捷。”凤霄一边出主意一边不忘将手上处理完的鱼肉放在他的碟中。
“好啊好啊,我虽不会骰子可在宫内行酒令时我还鲜少输过呢。”
凤穆槿兴致更大了,他粗略的了解了一下玩法,便与沈宸玩到一处去了,骰子稀里哗啦摇了几次,倒还真是沈宸落了下风。
等沈宸罚完酒,小皇子兴致不退,他摇了摇手腕问:“下一个谁来?”
慕容琏虽然是微醺,但是气氛到了,她胆子也大了,嚷道:“我来我来,比大小我三岁开始就没输过了。”
片刻后,酒场老手怒喝三杯,捶胸顿足道:“您真是第一次玩吗,这运气也太好了吧!我不信,再来一把!”
再来一把的结果就是又再来了一把,某个三岁就没输过的人,一连罚了十多杯。
她蹭的起身,一撩衣袍抬腿踏在凳上道:“我还就不信邪了,再来!”
见慕容琏上头,凤霄提醒道:“他是身负皇运之人,你赌技再好又如何,确定要同他继续比下去?”
“原来如此,那岂不是天生的赌神?”这还有什么可比的,慕容琏泄了气,坐了回去。
“那你敢与我比一把吗?”凤穆槿赢在兴头上,据他所知,凤霄出生时也是天有异象,应该气运也不会差吧。
小皇子兴冲冲的举着骰盅,双颊因为酒精的作用染上了厚重的绯色,将他衬得如同一颗熟透的蜜桃,清甜多汁,还散着酒香,凤霄此刻觉得自己可能也要微醺了。
她挑眉接过递来的骰盅,里面躺着三颗骰子,对上小皇子期待的眼神,她不想扫兴,于是道:“自然可以,只是若是输了,你就该想想一会拿什么才艺出来了。”
“当然是愿赌服输。”言毕,小皇子快速的摇起了手里的骰盅。
而凤霄只是用两只手指抵住骰盅,象征性的轻推了一下,便不再动。
慕容琏好奇的望过来,除了凤穆槿,能在酒桌上把她杀得片甲不留的就只有这位凤长老了。
是以,她从不敢在凤霄面前提赌这个词。
凤穆槿摇了半天,终于停下了动作,他紧张的看了看双方手里的骰盅。
“开吧。”比起凤穆槿,凤霄看起来就淡定多了。
凤穆槿心中默念六六六,随后起盅一看,三个五静静的躺在里面。
凤霄抿唇一笑,开了骰盅道:“看来要让你失望了。”
三颗脑袋一齐望过去,只见里面有两个五,而另一个则是一个六点。
“只差了一点,太可惜了。”沈宸惋惜道。
凤穆槿气鼓鼓的一连饮了三杯,烧刀子完全没有绵甜的说法,辛辣味直冲脑门,让他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再来!”他又快速的合上了骰盅。
“就不怕再输?”凤霄没有拒绝,而是如同方才一样,推了下骰盅,骰子在里头发出了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