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簌簌的下了一夜,晨光起时,地上已积了不少的雪,下人们早早的将雪扫开,只铲了些干净的,堆在一处,等着穆槿去玩耍,李书言虽是良侍抬成的平夫,但他待人宽厚,鲜少摆平夫的架子,即使主夫再针对,院中的下人都还是一心向着李书言的,也真心把穆槿当成他们的小主子。
“这么好的雪,可得堆个大些的雪人。”穆槿穿好鞋袜,站在暖阁门口等着李书言,眼神却不住地望着院门。
“小公子莫急,今年难得下了大雪,一时半会化不了的。”冬青嘴里说着,手上不忘给李书言披上了一件狐皮氅子,又备了几个手炉,连带小厨房也吩咐好了人将汤药煨着才搀着李书言出了暖阁。
“不必如此,我觉着今日精神尚可,也没有很畏凉。”李书言拍了拍冬青的手,而后牵着穆槿,为他系上了襻膊笑道:“看你急了半天了,快去玩吧。”
穆槿听了李书言对冬青说的话,且摸到了他温暖干燥的手,一晚上的不安被暂时抚平,对着李书言笑道:“爹爹只管在此煮酒烹茶,我去给爹爹堆个银狮来。”
李书言院中有两三个年纪小的侍人,见穆槿动手堆雪人,一个个伸着头望,冬青见了,提了几个小铁铲递给他们道:“你们几个还不去帮帮小少爷。”几人得了命令,欢呼出声,不顾天气寒冷,卷起衣袖一起玩去了。
“小公子今儿算是玩疯了。”冬青手上添着炭火,眼睛盯着外头的穆槿,担心他有个磕碰。
“槿儿难得自在些,随他去吧。”李书言言语间的音调微扬,说罢他起身朝着院中木槿花枝走去。
“冬青,你跟着我得有十二载了吧。”李书言接过冬青递来的剪子,像是随口问了一句。
“您十五岁的时候在路边捡的我,眼下过了年,算是十三年了。”冬青是李书言从路边捡来的孤儿,那时的冬青在寒风中奄奄一息,李书言将他带回家后,仔仔细细照顾了不少日子,才算将他救活了过来。
“十三年了吗?”
李书言叹息一句,剪下几根枯枝放到冬青手中,又突然打趣道:“那你今年也该二十了,就算是宫里的宫侍也该放出来成亲了,你怎么到现在也没个如意女郎?”
冬青听了这话,撇撇嘴,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听李书言道:“原来是怪我,日日与我窝在这小院中,耽误了你人生大事。”
“公子!您怎么又提这个!”冬青跺了跺脚,自他成年后,李书言就常拿这事打趣他,像是个村头催婚的老头一般。
“奴只想好好照顾公子和小公子,从没想过其他的事情,莫不是公子嫌我年岁大,手脚不麻利了,想打发我走?”
“年纪大了,脾气也是大了,我捡到你时,你和槿儿也差不多大,如今却已经与我一起照顾槿儿了。”李书言看着穆槿手里捏着雪球,小脸红扑扑的,两只眼睛里带着少年独有的光亮。
“槿儿其实与你一样,自小就是苦命的孩子,又糊里糊涂定了亲,还不知要怎么在大房手下讨生活。”
“翁婿间总是最难处的,温慧郡主又是皇亲国戚,等我去了,槿儿背后再无倚靠,也不知能不能撑下去。”
冬青见李书言如此,明白他心中的忧思,可他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小小的侍人,根本没有能力与权利相争,就算是他的公子,顶着平夫名头,也依旧无法能有与大房抗衡的能力。
“公子,莫伤神,别看现在小公子是顽皮些,可他平日在大房那边也激灵着呢,曲将军府忠臣的名声在外,定不会像商人府中那般勾心斗角。”冬青软言安慰着李书言,对于他们男子来说,只有能得到妻主的呵护才能在偌大的家族中立足。
李书言点点头,伸手拢了一捧雪,搓成了雪球,安在了穆槿堆的雪狮头上。
“小公子,您这雪狮,实在是…”冬青围着穆槿堆的雪狮绕了一圈,忍了半天才没把像猫这句话说出来。
“不好看吗?”穆槿撇撇嘴,站远了些左左右右细看了一会,找了两颗黑豆拉着李书言的袖子撒娇道:“只是不够威武罢了,请爹爹为他点睛吧,有了眼睛定会有神韵的。”
“是是是,槿儿堆得很不错。”李书言依言给雪狮点上了双目,这本来黯淡无光的雪堆,倒真的像有了生气一般,一下子有了气势。
“冬青,你看吧,是不是还是有几分相像的?”穆槿搓了搓冻的通红的手,拉着冬青好一顿炫耀。
“去喝口热茶暖暖再玩吧。”李书言将手中的暖炉放在了穆槿怀中,难得的笑的开怀,与穆槿转身往暖阁走去。
“你这小妖人,玩的可还尽兴?”
冷漠的声音与物件碎裂的声音像毒蛇般缠上穆槿的耳朵,穆槿猛的转过身,刚刚还活灵活现的银狮脑袋已经滚落在地面,李书言亲手点上的两颗眼睛,掉在了一旁的脏雪中,不见了踪影。
“哎呀,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哥哥不小心打碎你的小猫咪而已,五弟你不要生气。”穆雁拍了拍手,将手中的泥污拍去,朝着穆槿走去。
“雁哥儿这架势,可是来拜年的?”见了来人,李书言快步将白了脸的穆槿拉至身后,又朝冬青道:“去包个压岁包来。”
“不用了。”身后跟着的侍人为穆雁将暖阁的门打开,只见他甩了甩袖,越过李书言与穆槿,坐在了主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