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这几个孩子最快乐的时候,因为穆程安会给每个孩子都捎带上一份礼物,但穆槿早已不在意这个,这些年的礼物最后悉数都落入了穆雁的手中,他期盼的是过完年他可以被准许与娘亲还有爹爹一起吃一顿饭,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穆氏共有五房,属穆程安一房最是昌盛,其余四房均已不在沂城,除夕这日,五房同聚,一同去往祖宅宗祠祭祖,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穆槿被吕氏安排在队伍最后,远远的见到了自己的母亲,穆程安的身侧只有穆清文,但在往年那里有属于他穆槿的一个位子。
“老三,今年怎么不见你把你家小五带在身边,之前听说他染了急症,可大好了?”老大穆程姝看着队伍最后的穆槿,意有所指。
穆程安握香的动作顿了顿,她的这几个姐妹觊觎她的家业已久,个个都往她府中安插眼线,等着看她的笑话,抓她的把柄。
“还是大姐心疼小槿,他不过是偶感小疾,早就好全了。”说话间,穆程安笑着朝穆槿招了招手实意他向前。
穆槿不敢有迟疑,乖巧的向前,一应礼数记得清清楚楚。
“好,既然大好了,就去上个香吧,往年都有你这个小福星,今年自然也不能缺,要不然各位老祖宗怕是要托梦念叨你。”
穆程姝这是唯恐天下不乱,明知穆槿被驱妖一事,已然不洁,还硬是将他往祠堂里塞。
穆程安碍于脸面,只得点头,带着穆槿一同进了去。
外面的穆雁见穆槿跟着进去了,不知其中缘故,只气的将手中的纸钱揉了个粉碎。
他到底哪里不如这妖人!为什么连长辈亲戚都对他另眼相看,年年都能陪着母亲和姐姐一同进这男子进不得祖祠!
穆槿不知此刻穆雁有多嫉妒,只知道母亲与其他长辈言语间夹枪带棒,气氛多少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他努力的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上完香后偷偷溜到了穆清文的身后。
穆清文已至舞勺之年,身量已与成年人无异,见穆槿躲在了她身后,轻笑了一下,将手背至身后,牵着她这个瘦弱幼弟。
穆槿已经很多年没被姐姐这么牵着了,这一下仿佛又让他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那会穆清文从学堂下学回来,时常像这样牵着他和穆雁出去玩耍,等再大了些,穆清文被嫡女的身份所累,渐渐的失了玩心,只剩下穆雁一如既往的作弄着他。
祭完祖,几家各自作别,穆程安带着家眷返程,家中早已摆好合欢宴,府中护院丫鬟小厮按各自上下等级有序行礼后有序落座,吕氏又按例散了压岁钱,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吉祥话,一时间府中好不热闹。
几杯屠苏酒下肚,穆程安渐渐放松了精神,饶有兴致的点了几出戏。穆槿无心戏台上唱念作打,只等着闭宴后他可以偷偷溜去爹爹身边与他一起守岁。
穆雁今日头戴金镙丝珠花,身穿如意云纹袄,精致的像个瓷娃娃一般,他走到穆程安跟前,拽着袖子撒娇道:“娘亲,快些给孩儿们发节礼吧,弟弟们都念叨好久了。”
穆程安将他搂在身边笑道:“就属你最急,娘何时少过你的?”
说着命人将准备好的盒子拿了过来,里面除了一些民间玩意,还有一对宫花。穆雁一眼就相中的这对宫花,拿在手中把玩。
“娘亲,这珠花是给我的吗?好生精致,不像是民间工匠能做出来的。”
“的确是宫中之物,但这是凤后赏赐给小槿的。”今年宫中的赏赐下来,旁的东西都和往年无异,只多了这对宫花,宫里女官特地交代,这是凤后给穆家五子的赏赐。
此话一出,不说穆雁,就连吕氏都坐不住了,急声问道:“凤后赐花给小槿?可还有口谕?”
赐花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写在了节礼礼单中,那这花不过就是两朵宫花而已,但这是凤后亲自赏下,点名赏穆槿的,那这猜测就多了。
“你莫急,我私下问过传礼女官,她说不过是凤后随手赏的,没有口谕。”穆程安说着拍了拍吕氏的手当做安抚,凤后做事定有他的道理,能得皇室关注也不一定是坏事。
“这也未曾听说女皇有纳侍的准备,怎么就赐花了呢?”
赐的还是穆槿这个妖孩。
后面这句吕氏自然没说,他只是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穆槿。
穆槿瑟缩一下,往李书言那看去,而李书言此刻刚好也呆愣着看着穆槿,他自然知道赐花的含义,可他苦命的孩儿,过完年也不过九岁而已。
“妻主大人,女皇陛下今年四十有二了…”李书言没敢说出剩下大逆不道的话,但穆程安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今女皇后宫充裕,但也绝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让凤后赐花去纳一个孩童为侍,这可是豢养娈童的污名。
“这是凤后想把小槿赐婚给哪个皇女或大臣,但因小槿年幼,所以才先赐花过来,提点我等,不要随意为小槿说婚事,你们不要再胡乱猜测了。”穆程安向来很会揣摩圣意,凤后的意思很明确了,近年来战事颇多,藩国动荡,他想要进一步的拉拢穆家,好替女皇充盈国库。
外头的烟花声此起彼伏,门房那传来信息,是曲府的管家登门。
穆府和曲府鲜少有瓜葛,除夕夜上门,定然不是来找她闲聊生意经的。穆程安起身,亲自将曲府许管家迎了进来。
“小人见过穆大家主,家主风采依旧。”许管家寒暄了一句,挥手让下人端上了几个锦盒。
“大过年的叨扰家主了,这是曲府的一点心意,给家主添点喜气。”许管家脸上挂着得体笑容,眼神却细微的往穆程安身后的几个儿女中逡巡了一番。
“许管家言重,您这哪是叨扰,您这是敲打穆某呢,穆某今年未曾登门拜访曲老将军,该罚。”穆程安打了个弯子,又问道:“不知曲老将军近来可好,怎么突然想起我这个小辈来了。”
“哈哈,都好,都好。”许管家看到了想看的人,收回眼神,搓了搓手道:“您家千金前几日在学堂表现极佳,有勇有谋,我家小姐前几日与主夫谈及此事,主夫也是称赞不已,这不,今日正好趁着过节,命奴才带了点心意过来,往后俩府也好熟络往来。”
什么有勇有谋,她的这个女儿才学尚可,但不通武艺,这明摆着就是那穆清文当个幌子而已,但曲家说到了这个份上,今天这个礼,是不收也得收了。
穆程安随即叫人从库房取来些金银器皿,字画锦帛,当做是回礼,一一呈上,不料被许管家婉言推辞了,她指了指带来的礼单,意有所指道:“家主不用考虑考虑再回礼吗?”
穆程安被此一问,打开礼单浅看了一眼,当下作揖道:“穆某谢过许主管提点,我这礼的确是有些粗俗了,待我寻了好的,再去府上登门拜访。”
许主管见她是个明白人,点了点头,领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