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背上穆雁的书篓,仍是低顺着眉眼的模样,这是他第一次违逆穆雁,话是说出去了,心里到底是忐忑,虽然母亲甚少关注后院,但对他这个小儿子却多少给予了些关爱,也是穆槿将她搬出来当靠山的原因。
穆雁从未料到他会有被一个庶子教育的一天,自穆槿出生起,父亲开始抱着这个别人的孩子温言软语,笑意盈盈,在照顾姐姐和他的同时,却还要分出一分父爱去照顾这个侍人生的孩子,偏偏穆槿又聪慧,整日里讨的爹娘甚至姐姐的欢心,就连其他庶出的弟妹也对他甚有好感。
这让他如何不去讨厌穆槿。
“你胆子肥了?竟敢搬出爹娘来唬我?”穆雁一时被气的红了脸,顾不得他大家公子的模样,抬手便给了穆槿一巴掌。
“我说的皆是实话。”穆槿被打的偏过头去,却仍是一副恭顺模样,双手垂与身前,甚至没去抚摸红肿的脸颊,自顾自的沿着河堤小路往前走去。
气急的穆雁堵在了他的面前,抬手推了他一下,怒道:“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幅低眉顺眼的样子,哄得爹娘围着你转。”
穆槿沉默不语,父母亲对他与对穆雁的区别他清楚的很,特别是父亲,那些舐犊之情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谁会真的如此在意一个庶子呢,父母亲将穆雁护的太好,只可惜他自己觉察不到罢了。
穆雁见他不语,不肯罢休,一个劲的逼着穆槿让他下跪道歉,可这哪有平辈间下跪磕头的道理。
他只得步步后退。
穆雁见他已然退至河边,心知他不会水,抬手便推,讥笑道:“不跪也罢,你便在这河里好好想想如何跟我道歉吧!”
三月,冰冷的河水浸透了本就单薄的袄子,穆槿被呛了一大口水,河水不深,但难以站稳脚跟,手脚免不得扑腾起来,一时间竟要溺死过去。
落水声引来了周围同门们的围观,见穆雁没动作,也明白这是穆家族内的争斗,再者这学院中大多都是女子,男女有别谁也不愿意掺和进去。
“见你们平素里通元识微,眼下同门遇险你们都成了神仙圣人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惊得穆雁绷紧了身体,眼睁睁的看着曲凌祺施展身法掠入水中,单手将穆槿提了出来,分寸掌握的刚好,对男女之别未有一丝僭越,又吩咐了小厮为他披上了干净衣服。
“祺…祺姐姐,你怎么回来了?”穆雁难得心虚,他不知道刚刚事情有没有被曲凌祺看到,他不想在自己心悦之人心中留下污点。
“你弟弟受惊了,带他回去歇着吧。”曲凌祺的语气中听不出异常,只深深地看了穆雁一眼,眼神中仿佛透着一丝失望。
未等穆雁出声解释,身后的小厮却发出一声惊呼,一屁股坐倒在地。
“公子,你…你的脸!”
众人一齐向穆槿看去,见他原本干净白皙的脸颊此刻已布满了诡魅的黑色纹路,自脖颈而出,一路长到了眼角,看上去艳丽又怵人。
“妖怪啊!”
不知道是谁开头喊了一嗓子,惹得人群骚动,一下子躲开了几丈远。
穆槿见众人异样,抬手拭脸,却见手背上无端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心下大惊,连滚带爬的凑到水边,看清了自己的整张脸,瘫坐在地。
穆雁自然也看到了他的模样,吓得躲在了曲凌祺的身后,心中暗暗的高兴起来,父亲一向信奉鬼神,这下不用他出手,穆槿也无翻身之日了。
“穆家公子不过是落水受惊,得了急症,各位同门不必记挂在心,我将军府最不喜听的便是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曲凌祺眼疾手快的扯开自己的大氅,挡在了穆槿的面前,用将军府来保全他。
却不知此刻穆雁嫉妒的恨不得将后槽牙咬碎。
回到穆府,主夫吕氏已然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传了他二人。
穆槿还没来得及换上干衣,浑浑噩噩的来到主厅,伏地了身子请安。
“小槿这是怎么了,弄得好不狼狈,快来人去给公子取干衣。”吕氏面上露出担忧的神色,一副慈父的模样。
穆槿看了一眼身边默不做声的穆雁,低声回道,“回父亲,今日下学路过河边,青苔湿滑,不慎落水,没有什么大碍,父亲不必挂怀。”
不得吕氏说话,穆雁抬头指着穆槿的脸嚷道:“父亲,你看他脸上的纹路,定是个妖怪变得,故意落水引的祺姐姐去接他,然后还对着祺姐姐投怀送抱,简直有辱我穆家门风。”
穆槿以为他此刻的退让可以改变穆雁,却不想引得穆雁变本加厉,想要毁他的男子清白。
“我没有,你我手足兄弟,你为何要信口雌黄?曲小姐与我清清白白,你既喜欢她,又为何要去败坏她的名声?”
穆槿直视着穆雁的双眼,眼尾的纹路勾魂摄魄,眼底迸发出的不甘与怒火生生吓退了穆雁一步。
可你愤怒又能如何呢?
穆雁稳住心神,眼中生生挤出几滴泪来,哑着嗓子扑倒在吕氏膝前,“父亲,你看他还一味地维护祺姐姐,他明知祺姐姐与我两心相悦,却还是施展妖法引的祺姐姐变心,这种妖人,不得不除啊!”
“好了。”穆槿还想反驳,却遭吕氏打断,他将穆雁扶了起来,眼中露着不曾给过穆槿的温柔,“曲二小姐虽说是曲将军的女儿,可惜却是个庶出,门第上终究有些出入,如今你年岁还小,父亲会慢慢替你考虑亲事的。”
“至于穆槿,我见你脸上这花纹妖冶,不是我一个夫道人家可以左右的,等你母亲回家再做定夺吧,你现在的模样也不好见人,为了你的名声不受损,这几日你便去祠堂中住上几日吧。”吕氏的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笑容,仿佛他安排的一切都是在为穆槿着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