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尚未十分拥挤,但两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偶尔被路人撞到贴彼此很近。
谢玄:“此事是我思虑欠妥了,该再早些的。”
陆枝:“哪会,当下时刻正正好。”
谢玄停下来看着她问道:“你真这么觉得?”
陆枝不明白谢玄为什么突然问得这么认真,还是答道:“嗯。”
谢玄也不说明,只说:“那便好。”
沐武和若娘在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人潮渐渐汹涌,若娘身形单薄,险些被人群冲走,沐武反应迅速,捞了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若娘道谢:“多谢少侠。”
沐武只微微点了点头。
若娘道完谢正想继续往前跟上,被人一挤,撞进了沐武怀里。
若娘:“……”这……
沐武:“……”
若娘赶紧弹开:“对不起少侠,我不是有意的,我方才被行人撞了一下。”
眼看着又有人要撞上她,沐武把人拉了过来:“人多易走散,姑娘牵紧我,得罪了。”
若娘忽得羞红了脸。
“多谢少侠。”
陆枝以为怙州夜市的吃食算多的了,如今一看,暮市的吃的比怙州要多上百倍不止。
果然,在捣鼓吃的这一点上,不分古今。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味,勾起了陆枝的馋虫。
陆枝摸了摸肚子,可惜道:“看着都很好吃,奈何我有心却无力,怕是要与诸多美食无缘了。”
谢玄指了指前方的一处台阶,道:“那就每样都尝一点,也足够你一路尝到那儿了。”
陆枝觉得十分有道理。
于是在这不长不短的距离里,陆枝被谢玄投喂了不下四十种小吃,虽说每样都尝一点,但碰着特别喜欢的,她还是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最终肚子宣告停工,她本人也跟着投降:“不行了,我吃不下了。”
谢玄笑笑,将新买的一份送进了自己的肚子里:“今日尝的,可有最喜欢的?”
陆枝想了想:“文思豆腐,桃花酪,牛肉酥饼,糖酪樱桃……”
她报菜名似的报出了一大串。
谢玄勾起嘴角偷笑:“行,都给你记下了。”
他伸出手道:“既已饱足,可好跟我去一个地方?”
谢玄的手修长白净。
陆枝盯着他指节微屈的手掌看了两秒,便放弃多想搭上了去。
这么好看的手,不牵白不牵。
若娘力气不大,在人群中挤不出一条道,哪怕有沐武牵着,两人之间还是会挤进人。
沐武无奈,揽过若娘护在怀里。
若娘心脏砰砰直跳舞,话有些说不利索了:“多多多,多谢少侠。”
沐武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道:“无妨。”
就这么耽搁了会儿,两人彻底跟丢了陆枝和谢玄。
若娘着急道:“少侠,我们跟丢了小姐和殿下了。”
“无事,丢不了。”沐武知晓要去哪里找谢玄一点也不着急,他指着一个摊问道:“你可想吃花饼?”
若娘想找陆枝,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捂住肚子,羞赧地笑了笑:“今夜还未吃饭……”
沐武买了一袋芙蓉花饼给若娘:“先垫着肚子,待会儿要爬山。”
若娘看沐武知道要去哪,立马接过。
温热的食物下肚,若娘仿若重新活了过来。
她拿了一块饼送到沐武嘴边:“少侠,你也尝尝,这花饼甚是好吃。”
沐武一征,眼神不自在地闪躲。
若娘意识到此举过于亲昵,尴尬地收回了手,将饼放回袋里,一起递给沐武:“少、少侠,你尝尝,味道很好。”
沐武呆呆地接过:“嗯、好。”
……
暮市山腰处有一湖,名曰心想事成。
传言来此湖许愿,即使愿未成,也诸事皆宜。
此处视野好,山下风光一览无遗。
慕名而来的游客还在山下觅食,当下此处只有陆枝和谢玄。
明月当头,山间树木裹了一层银霜,湖面泛着粼粼的清光。
谢玄将陆枝带到湖边:“当初在怙州时,你曾点了一根蜡烛对着它许愿,说这是特有的生辰仪式。”
“此次我未备蜡烛,这湖名声在外,应是和蜡烛效用相同,今年生辰,你便试试对着它许愿。”
陆枝噗地一声笑出了声:“那可好,我还从未对着湖许过愿呢,今日正好让我试试灵不灵验,若是灵验,等你生辰时,我们再来。”
她故意说了下次。
今夜明月清风,人间烟火,皆有人同。
岁月若能一直如此,大抵再美好不过了。
陆枝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了眼睛。
惟愿年年岁岁。
可是年年岁岁多漫长啊,陆枝觉得自己有点贪心。
她睁开眼睛,发现谢玄正温温柔柔地看着她,她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
贪心就贪心吧,人总要有点奢想不是?
陆枝摊开掌心,做出抛撒的动作。
谢玄:“此举是为何?”
陆枝:“让明月和湖都听见我的心愿。”
她冲谢玄调皮地眨了眨眼:“双重保障。”
谢玄思忖片刻,抬起手对着陆枝刚才抛撒心愿的地方扇了扇。
陆枝:“你这是作何?”
谢玄认真道:“让明月和湖快些听见你的心愿,好早日实现。”
陆枝的心跳乱了节奏。
她尝试着往眼前明媚的万水千山挪了一小步。
风雪未起。
她仰起脸,想唤一唤他:“谢——”
“娘子小心!”
“哎哟——”
陆枝被人打断,朝那处看去。
山中林木茂盛,视线不胜明朗。
她和谢玄对视一眼,朝着声音处走去。
一男子正给一女子揉脚:“便是让我走在前多好,你就非得逞强。”
女子反驳道:“你眼神还不如我呢,要是你摔着了,我哪背得动你。”
听着像是小夫妻拌嘴。
地上散着一片草药,应是刚才摔的。
陆枝走近作揖:“夫人郎君,陆枝这厢有礼,方才我与——我家哥哥在湖边听见夫人郎君的声音,过来一瞧才知夫人扭伤了脚,二位若是信得过,陆枝便为二位将药材捡起。”
谢玄因未某个称呼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男子因要顾着娘子的扭伤,求之不得,起身作揖道:“多谢公子小姐援手,便有劳公子小姐了。”
女子道:“公子小姐应是来赏景的吧,惊着二位了,实在抱歉。”
“夫人言重。”陆枝将捡起的草药放进药篓,放在二人身旁,“夫人这脚瞧着怕是不便走路了。”
男子叹气道:“是啊,扭伤了。”
他背起女子:“今夜便先回家,这些草药明日清晨我再来取。今日多谢公子小姐。”
女子不依:“这当中好些草药今晚若不熬了,药性便该散了。”
男子无奈:“总不能叫你走下山吧。”
女子倔了起来:“有何走不得的,我才没那般娇弱,放我下来。”
陆枝忙道:“夫人莫急,此事好解决,我与——哥哥将这草药与夫人郎君一道送回去便可。”
被连称两声“哥哥”的谢玄已经主动拿起了两篓草药。
陆枝和谢玄将人送回了家,就要离去。
男子忙挽留道:“公子小姐留步。”
“小生朱峰,娘子名姜寻,此乃我家药铺,平常我们便住在二楼,今日要多谢公子小姐相助,若是公子小姐不嫌弃,可否坐下来喝一杯茶?”
姜寻附和道:“此茶是我与夫君耗费数年研制,有药用而无药味,口感极好,在暮市也算是小有名气,还望公子小姐不弃,进来尝一尝,也好让我夫妻二人聊表谢意。”
药茶。
陆枝被说动了心,看向谢玄。
谢玄:“听闻这云浮药茶也是暮市的一大特色,本想带你来尝尝,却不曾想今日闭了店,现下倒是碰了个巧。”
朱峰一听忙将人迎进屋:“原是要来喝茶的客人,真是对不住,近日暑热,暮市游客众多,药材用得极快,昨日已一点不剩,这不,我和娘子今日便上山采药去了。”
陆枝坐下接话:“正值暑热,二位采药可是辛苦。”
姜寻:“害,小姐言重,我们以此为生,若是觉得辛苦,那日子可要叫苦连天了。况且我和夫君都钟爱药材,每逢上山采药,便当是在寻宝,若是找着了新药材,可要开心一整天。”
陆枝:“夫人唤我陆枝便好,哥哥名唤陆玄,夫人直呼我二人姓名便好。”
姜寻:“那哪成呢?便唤陆姑娘,陆公子吧。”
被改了姓的谢玄无处反驳。
四人围桌喝茶,喝着喝茶竟聊开了,姜寻为人豪爽,陆枝与她颇感相见恨晚。
茶已喝不痛快,便换了酒。
姜寻的酒量极好,整壶整壶地喝,朱峰无奈地守在一旁。
陆枝对自己的酒量没有数,这是她第一次喝酒,三碗下肚,肚子里就热得不行。
姜寻对着陆枝讲她和朱峰遇见的过往。
【姑姑姑,姑娘,我都将你的药材捡好了,你别哭了。】
姜寻大笑道:“陆姑娘你说说,明明撞落我药材的人不是他,他却像是做错了事一样一个劲地哄我,还跟个鸽子似的,一直‘咕咕咕’,我那时候就在心里打定主意,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必然,要是以后再碰到这个傻小子,我就嫁给他。”
朱峰在一旁听得有些害羞。
陆枝晕晕乎乎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姜寻:“后来啊,还真是巧,我又碰见他了,他见了我就躲,我就追在他面死缠烂打,最后终是把人缠到手了。”
她说着说着打了个嗝。
陆枝抱着碗,晃了晃脑袋:“那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此话甚得姜寻的心:“陆姑娘说得太对了,来,干。”
陆枝举起碗:“干!”
又一碗下肚,陆枝看人有了重影,打嗝不止,她拉着谢玄道:“谢~嗝~玄~嗝,你怎么动来动去的~嗝,是凳子~嗝扎屁股吗?嗝~”
谢玄:“……”
他拿过陆枝的碗:“你醉了,别再喝了。”
陆枝伸出手在面前晃了晃:“不不不,我没有。”
才说完,眼睛一闭,闷头栽向桌面。
谢玄接住,把人抱起,告辞离开。
陆枝醉过又醒,脑袋晕晕乎乎的,眼睛眨得很缓慢。
她靠着谢玄的肩头,看模糊的光影一圈一圈遛过他的侧脸,眼神专注。
微风拂起他的发丝缠进她的指间,痒痒的。
谢玄他可真好看啊。
要是是我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