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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误佛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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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红豆今春新生的细软枝条裹上她的手指,“姐姐,至少……至少在曾经的那一世,他并不是全然无情的。”

甄一梦缓缓睁开眼,将那枝条在指间绕了绕:“或许吧。”

“但他业已投胎转世过,下忘川府饮过孟婆汤,纵使之前再有千般的情意,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分明明白这一点,人死不能复生,即使是同样一缕魂魄,也都不一样了。”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强求,求了又不欢喜,阴差阳错有了那孩子,又不忍心放弃,生下来之后,又无力再抚养他。”

她捂着胸口,将涌上喉头的血咽了回去:“如此辗转反复,想来这都是我的报应,是我误了他的佛缘,是我贪求不应有的欲念……从一开始就全都是错。”

“如今不光是我见到他不痛快,想来他见到我也不痛快,不如再不相见,也少了些烦扰。”

红豆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地轻轻挠着她的手心。

甄一梦缓慢地眨了两下眼,问:“为什么突然又和我说起这些?……咳,因为想要顺道跟着劝一劝,还是因为今日是妙真的生辰?”

“是……也不是。”

红豆话音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昨夜我再又算了怀真大师一卦。”

甄一梦蹙眉:“我不是说了不许再算吗?他那样天生佛缘的人,算他必要折损寿数的——”

“大师坐化之期,就在今年。”

红豆声音放得轻,但终究还是继续说了下去:“……大师从前在上界,是专侍弄菩提的灵童,机缘之下得淮序君点拨,西天佛祖看中,特下界来历轮回九世,便可坐化成佛。”

“姐姐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已然是第八世了。”

第八、第九、第十。

——本来在上一世,他就合该坐化回上界去了。

——多在凡尘间滞留的这一世,究竟是因为之前的哪一世,曾经误了佛缘呢?

甄一梦猛地攥紧了手里的枝子,许久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屋内一阵凝沉的静谧,只剩下她有些急促的喘息和呛咳声。

红豆被她攥得发痛,却并不出声提醒她松手,默默转了个话头:“……还有真真的消息,不听听吗?”

甄一梦垂下眼睫,道:“算了,听就听吧,反正闲着也没事做。”

红豆轻声笑了下,话音近乎刻意地轻快起来,不知是真的幸灾乐祸,还是有意哄着人开心。

“那孩子今日逃了课去看君上了,真真向来最是听话懂事的,这一遭倒也是稀奇。”

“——只不知回来要怎么挨罚呢。”

……

“……妙真知错了。”

妙真跪在桌前将佛经抄满了一沓,才终于等到怀真回来。

怀真捻着佛珠,半晌轻轻叹了一声,先是对着屋内供的小佛像低头一拜,才走到他身边:“知错了?”

妙真转过身来仰起头,他从午后跪到深夜,跪得双膝都酸软痛痒,动作之下险些撑不住身子,最后却还是咬着下唇努力稳住了。

他仰头看着怀真,认真重复道:“妙真知错。”

怀真看出他知错,知错了却也不后悔,从打定主意开始就早想好了后果。

他捻着佛珠摇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伸手。”

妙真下唇都咬得红了,眼睛也跟着湿红了一圈,但还是硬忍着不肯落下泪来,双手并着举过了头顶。

他一双手也比寻常孩子少了些肉,手指纤长,掌心里的肉更是薄,被木尺抽下去,没几下就交叠出发着血点的一片红。

他年纪小,之前又从没有挨过罚,怀真只不过罚他十下,便就叫他受不住地抿唇抽噎。

虽然手还是听话地举着不曾低下去,指尖却已经哭得细细发着颤。

怀真托着他的手背,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侧过眼看着墙上悬着的“静心”两个大字,问:“既然知错,你可后悔这么做吗?”

妙真手指下意识一蜷,却依旧缓慢地摇了下头:“妙真不悔。”

怀真沉默片刻,最终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俯下身扶着他站起来,和自己一道走到榻边坐下。

他们父子一道住在这间僧舍里,陈设虽不如寻常人家温馨,但终究也是一处岁月安稳的居所。

然而就在这一刻,妙真眨着眼望着正低头给自己上药的父亲,莫名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比从前远了些。

怀真上药上得轻柔又仔细,说话的声音永远温和,却总让妙真觉得很远:“你身上虽有佛骨,却终究不是入我佛门的材料。”

妙真呼吸一滞,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就听他继续又问:“你都没有见过淮序君,为何就偏偏对他如此执念?”

妙真愣了下,道:“妙真……也说不分明。”

“也罢,各人都自有各人的机缘,因缘际会,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怀真放下手里的小药瓶,掌心轻轻覆了下他的脸颊,那触感温热宽和,却又一触即分,离开后只让人更觉得冷和空落。

“我没有从小就为你剃度,便是为了这个缘由,希望等你再长大些,看看你的心性,究竟是适宜留在藏真寺,还是适宜走到外边去。”

他话音一顿,似是犹豫许多次,才又轻声道:“……我倒是更希望,你能安稳留在寺里。”

妙真听不很懂这话,却能察觉出其中别有深意,抬眼问:“师父……?你说什——”

“没有什么,天命终究不可违。”

怀真轻轻闭了下眼,再开口时已经又如往日一般温和起来,似乎适才的一点情态,都只是妙真贪想出的幻象。

“即使没有今日的君上,也终究会有来日的其他人,叫我看清你终究不会留在佛前。”

“真真,你注定要下山去闯一闯的。”

妙真双眼睁得圆了些,声音里又不自觉含了一点颤颤的哭腔:“下山……去哪里?”

怀真垂眼看着他顺着脸颊滑落下的泪水,这回却没有再伸手去碰:“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妙真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刚要伸手去拉他的衣袖,怀真却刚巧在此时别开视线站起身,将榻边的小几挪到了他身前。

妙真呆愣地蜷了蜷指尖,牵得掌心里的肿痛又钝钝泛起一阵。

小几上放着一碗白菜年糕,是怀真带回来的,比新出锅时凉了一点,但依旧还腾腾地冒着白汽,扑鼻一股温热的鲜香。

怀真将木碗往他面前推了推:“晚上还没吃过饭吧?吃吧。”

他说完便又推门出去了,僧舍的门“吱嘎”一声阖上,将妙真的视线也阻在了里面。

白菜炖得软烂,入口即化,白团团的年糕却依旧弹牙,里面夹着切得细细的笋丝,把这道素斋也提出一股鲜味。

妙真掌心叠着红肿的印子,却似乎感觉不到痛,只模糊听到眼泪“滴答”落下来,觉得碗里的年糕越吃越咸。

猫妖翻窗进来,不出声地坐在他身侧,让他靠在自己身前帮他擦眼泪。

妙真愣愣盯着碗里不知何时凉透了的白菜年糕,忽然用力握住了猫妖的手。

“为什么……我——”

小妙真人生七年,从来早慧聪颖,伶俐可人,课业门门都修得最好,演武也是一点就通,寺里的武僧有时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之前从未尝过的遍求也求不得的无奈、挫败和委屈,都在这一天尝了个干净。

逃了课要挨罚,他是早就料想到的。

但他却没有料想到怀真后来的一番话。

也没有料想到,今日君上赶巧没有兴致,只待了一会就提前走了。

他只是想偶尔的偶尔,可以得生身的父亲多一回顾。

他只是想远远看一眼君上,旁的一点都再不敢贪求。

竟就这么辗转也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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