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非常抱歉。”
常南星垂眼盯着杯里打着旋的茶叶:“道长想要我如何赔偿都可,只要是我能付得起的,都断然不会推辞。”
兔子抱着草饼蹲在李渡肩上,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李渡摸了两下她身上被削出几个坑的毛,抬头看向立在墙角的傀儡。
傀儡在阵中被伤损得破破烂烂,身上各处尽是被桃花瓣划出的伤痕。
千思坊制的傀儡逼真非常,不仅外观上看不出分别,就连毁损后裸露出的血肉筋骨,都和真人别无二致。
——虽然大体上还成个人样,但毁损得太厉害,能靠墙站着便已经算侥幸,别的功用就决计使不出了。
李渡眼尾一跳,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事不是你的错,是……”
他看了眼坐在身侧喝茶的裴容与,抿了下唇:“是我有事耽搁,去得晚了。”
常南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忙又低头避开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二位想要如何赔偿都尽可和我说……都可以说。”
李渡抿唇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如请你带我们去那天的结界入口看看,当晚雾气太大,又来去匆忙,什么都没能看分明。”
“结界入口——”
常南星愣了下,反应过来道:“你是说桓云岭?”
他话音一顿,才又重新开口道:“……那地方不好,不如去别处看看吧。”
李渡垂眼笑了下:“但听说那地方发生过许多事情,实在让我觉得好奇。”
“不过不方便也没事,那我们就去……”
裴容与指尖扣了下茶杯,淡淡重复道:“也没事。”
常南星:“不不不可以可以,不是,我是说很方便、很方便……哈哈。”
李渡:“……”
常南星忙不迭站起身,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
李渡放下茶盏,站起来的时候觉得腰上腿上猛一酸软,被裴容与搀了下才站稳。
他懊恼地抿了下唇,转头瞪了裴容与一眼,余光又瞄到默默立在墙边的傀儡,沉默了一瞬,开口对它道:“去榻上歇着吧,等出去再带你去千思坊修缮。”
他看着傀儡摇摇晃晃走向床榻,又轻叹了一声:“两百年了,从没有像这般伤损过,都是因为我……”
裴容与抬手理了下他的头发:“真要叫它坐在榻上吗?”
“昨晚上的床褥还未来得及清洗呢。”
李渡:“。”
他思绪被这一打断,当下伤感也伤感不下去了,在裴容与胸口推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常南星候在门外院子里,见他们出来,才又低头一礼,转身继续往外走。
李渡看着他的背影,感觉有些疑惑地问裴容与:“你对他做了什么了,他那么怕你听你的话?”
“把人家在阵里晾了整整一天,他没有分毫怨言不说,反而还这般惶恐。”
裴容与跟上来扶着他的侧腰:“什么也没做。”
李渡不信他:“真的?”
裴容与:“自然是真的,他不过从前与我认识罢了。”
李渡闻言脚步一顿:“从前……”
裴容与:“好奇我从前的身份?”
李渡:“嗯嗯。”
裴容与轻笑一声:“我从前呢……”
李渡忽然有些紧张,握着他的手指转头看他。
裴容与低头看到他微微睁圆了的双眼,眉眼间的笑意更深了些:“——确实比你从前身份高一些。”
李渡:“……”
他轻哼一声,拍了下裴容与环在自己侧腰的手:“这算什么答案嘛。”
“我那时候才……”他低声嘟囔着念了半句,忽然反应过来般地一愣。
他缓缓眨了眨眼,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走在他们前方的常南星已经停下脚步,正转过身来看着他们。
“藏真寺”本就离结界入口不远,他们几人脚程又都不慢,这时候便已经走到了。
眼下正值午后,日头偏西,但依旧还天光明亮,山岭间的雾常年不散,却比那晚少了许多,被日光一照,只稍有些看不清远处。
峰顶上高入云,白絮一般的云雾盘桓在数不清的山峰之间,因此得名——桓云岭。
风穿过山岭间夹出的小道,带出一阵尖利的“呜呜”声响,稀疏的云雾飘飞在他们身侧,只一瞬便又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