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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远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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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潺潺地汇聚到山脚的时候,实际上已然成了一条大河,但因为它在横云山上的那条支流唤作云垂涧,便也就顺势沿用了这个名字。

如烟似雾的春雨落进淙淙澈澈的河水里,岸上的几株垂柳也已发了新芽。

他坐在河边上画符。

血从刀口淌到指尖上,他以指作笔,将繁复的符印画在了云垂涧上,殷殷的血迹落进水中,却并没有被冲散开去,而是凭空凝在了水面上。

腕子上的刀伤深可见骨,但血很快便止住了。

他面色平静地又在原处划了一刀,鲜血重又涌出来,不等他动作便自己滴答坠进了河水里,引来了一群潜在水面下的鱼。

他见此反倒笑了笑,只是笑得不怎么好看,他将手伸进水里,垂眼看着鱼群啜饮被染红的血水。横云山是灵气蓊郁的灵山,山下的鱼受灵气滋养,有几条甚至生出些灵智,十足轻柔地吻了吻李渡手腕上绽开的皮肉。

他站起身,从岸边远远望过去,可以看到对岸草木葱郁的横云山。

横云山是座很美的山,云垂涧也是条很美的河。

他的云垂阵已然布好了一多半,云垂阵是大杀之阵,损耗颇多,但他此时身上有自己修行二十年结出的金丹,外加上他这一具肉身,以及埋在他身体里的、淮序君的龙骨,一旦阵成,足可以毁掉整座横云山。

他伸手向下一压,浮在水面上的血符文便沉进了水里。

河边的垂柳后边掩着一座龙君庙,他之前从未见过这里有庙,想来是后来才兴建的,连门上的匾都未来得及挂上,便草草地荒废了。

他推开门进去的时候,里边有个一身布衣的书生正在念诗,摇头晃脑拿腔作调,一腔拳拳的少年意气。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

那书生看到他推门进来,头发和身上的衣裳都被雨淋得湿透了,右边的袖子上还染着大片鲜红的血迹,不由得一惊,赶忙放下书站了起来。

他却半句话也没说,直直掠过上前欲要搭话的书生,跪在了大堂正中的石像前。

石像用的是顶好的料子,雕的是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琼林玉树,飘然若举,脸的部分却一片空白,想来是还没有完工就废弃了。

书生见他一直就这么跪在石像前,自己也看不进去手里的书了,索性凑上前来跟他搭话。

“道长?诶,道长?你出现在这地方,应该是修道之人吧?……你叫什么名字?来这庙里做什么?哎呀,你们道门里如今不是不许再提起这位君上了吗,你怎么还到这破庙里来?道长?”

此时距离当年一事,已经过去了五年。

淮序君身陨后,他的名讳也成了道门中不可说的禁忌,但他毕竟受过天下人千万年的尊崇,在百姓心中的地位远非当年的横云所能比。

道门不许也不敢再提起淮序君,但也不好拆了他的庙,免得落人口实,龙君庙逐渐破落下来,便成了那些无家可归之人的落脚之所。

石像衣袂飘飞,广袖流云,颈窝里栖着一双新从南边飞回来的燕子。

他就这么一直从清晨跪到了深夜里,直到书生起夜时,看他依然还跪在原处,无奈地揉着眼睛招呼他。

“哎呀道长,天都要亮了,还是先歇息吧。“

书生没有了睡觉的兴致,又忍不住问道:“道长——道长?你究竟是什么人呀?”

“我是个读书人,云游四方,途径此处,看这地方是个宝地,索性便留下来住上几日——道长,你来此处是做什么?若要求神拜佛,恐怕还是换个地方才灵验些。”

这回他终于站起身回过头来。

荒落的庙里孤灯一盏,书生握着烛台,看见他神色沉静,但眼里却比白日里多出几分神采,一滴泪正顺着脸颊淌下来,像草叶上凝出的一颗露。

蜡烛的灯芯“噼啪”响了一声。

“我……姓李。”

书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哦,李道长,失敬失敬,我姓裴,叫——”

书生话说一半,却被他打断了:“我没有名字,没法告诉给你,你也没有必要告诉我你的名字的。”

书生愣了愣:“没有名字?那你长这么大,别人怎么称呼你?”

他垂眼摇了摇头,似乎想起点并不怎么美好的过往,沉默了有一会才答道:“我从前是有名姓的,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便不再用那个名字了。”

书生若有所思,不多久又开口道:“听说妖族取名,就端看一个‘缘’字,我觉得甚好,今日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不若我来给你取个名字?”

他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石像,说:“好。”

书生:“白日里你进门的时候,我正好念到一句‘渡远荆门外’……说来也奇怪,我看你的样貌,竟然莫名想到庙里供的观音娘娘,净瓶杨柳,渡世人苦厄,不若就取单字‘渡’作名,你觉得如何?”

他说:“好。”

书生直到此时才注意到,他腰间挂着一把长剑,银鞘在一室昏黑中素色泠泠,却反倒愈加趁得他眉目宁和。

面上泪痕未干,莹莹的一道水迹,正像是垂悯世人的菩萨。

裴容与伸手碰了下李渡的眼尾,那里有一点隐约的湿痕,但这回他没有再哭。

“你就这么决定不报仇了?”

李渡被他碰得有些痒,摇了摇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我当年那件事……攀扯不清,若要清算,必然牵连无辜。更何况、何况当年君上受道门所害,本来也是我之过,云垂阵借水而起,我怎能再借君上的水势来造杀业。”

“也幸好当时一念之差进了龙君庙,要不然我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裴容与:“你自己都说过,淮序君宽和仁厚,又与道门素有旧怨,想来也不会介意你借这一点水的。”

“但若你报这仇怨要毁伤己身,让他来当这气量不足、不允你用这法子报仇的小人,倒也是不错。”

李渡不喜欢听他这么说,在他怀里轻轻挣了挣。

“君上自然最是仁善的,你才是气量小,半点别人的好话都听不得。”

裴容与被他这话一噎,一时竟也想不出该如何回应。

宽和仁厚,他从前的气量虽然确实比如今大些——因为那时候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但纵然是那时候,也委实称不上是仁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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