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的话题轻易就被岔开了去:“还不是因为你长太高。”
裴容与从善如流:“那我低一点。”
李渡声音里含着明显的笑意:“哎呀不说了,还要上去看看情况呢。”
花想容:“。”
他一脸麻木地上了楼,在一众人惊叹的目光中麻木地把手里一团血糊糊的肉递给了江北月,又麻木地看着李渡和裴容与特地慢他一步,若无其事地站在了人群最后。
江北月毫不嫌弃地捧着那一团腥臭的蛇胆,甚至眼里还闪着亮晶晶的光。
他用刀分出四条拇指粗细的肉,直接喂四个中毒的人生吞下去。
云卿已经没有自己吞咽的能力,江北月当机立断,直接用小刀剖开了他的食管,动作麻利地把肉条塞了进去,而后又用针线细细缝合起来,最终只在他喉口留下一道细小的疤痕。
蛇胆功效极佳,几乎是立竿见影。
其余三人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只除了云卿中毒太深,没有立时醒来,但手脚和唇上的紫黑也迅速褪去,脖子上疤痕渗出来的血也从黑色变成了健康的鲜红。
江北月再次为他们分别把了脉。
“已无大碍,只是蛇毒对脏腑终归是有损伤,等我再去抓几服药,每日煎服,月余可愈。”
这一番动乱到头来总算是有了个结果。
虽然眼下还有很多事情尚未明朗,但也都只能等待云卿和曲春台醒后,才能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眼下天色已经暗了,但众人都没有什么心思用晚饭,只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去了。
来时本是四人一间,眼下为了给伤者凑出足够的房间休息,改作了五人合住。
李渡和裴容与同花想容他们凑一间,杏禾晚间刚从重伤昏迷中转醒,也同他们住在一处,镇妖司的人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花想容带在身边的人。
他醒来后只问了句这是何处,得到花想容的回答之后,便一直沉默地对着墙角发呆。
狐妖要求花想容给他换药,被花想容冷哼一声拒绝了。
然而过了一会,花想容又自觉气氛尴尬,凑上去要给杏禾换药,被杏禾头也不抬地拒绝了。
花想容于是又去帮狐妖换药,被狐妖冷哼一声拒绝了。
李渡:“……”
李渡目光在他们三个之间飘来飘去,自从他得知花想容同另外两个的关系,就已经彻底放弃从中调和了。
他闭了闭眼,索性拉着裴容与一同出了房门,眼不见心为静。
裴容与跟着他下了楼,此时已经是夜深了,二三层的厢房几乎都已经熄去了烛火,只有几间还从纸糊的窗里透出昏黄的烛火,人声细碎,几不可闻。
客栈木质的楼梯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下楼时随着脚步发出点“嘎吱”的声响,但却意料之外地并不很刺耳,反而在空荡荡的前厅里漾出一股含着烟火气的余韵。
楼下已经打烊了,只有一个小二在柜台前守着,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裴容与也不问李渡要去做什么,只由着他跟值守的小二打了声招呼,又领着他拐进了后边的灶间。
灶间里存着些常用的、易于存储的食材。
李渡点了根蜡烛摆在灶台边,从储物袋里翻出一把刻刀,又稍稍翻了翻,翻出了一小块手掌大小的木料。
他将那块木料在手里掂了掂,抬头问裴容与:“你喜欢什么花?”
裴容与在这种事上没什么偏好,但他不想这样对李渡说。
他们两人身处在这不大的灶间里,鼻尖飘散着还未散去的淡淡的油烟的味道,碗碟洗得很干净,不很齐整地摞在一起。
一豆暖色的火光映在李渡脸颊上,显得他整个人都愈发柔和,只在原处一站,便叫人对往后柴米油盐的余生生出点向往。
裴容与目光闪烁,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花好月圆”的梦里。
直到李渡又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道:“红豆。”
“红豆?”
李渡似乎也对他这个回答有些诧异,烛火的辉光在他眼中一闪,衬得他的一双眼睛乌沉沉的,却又格外亮。
“红豆呀,”他说,“大部分人都只知道红豆寄相思,喜欢红豆花的倒是少。”
他垂下眼,拿着刻刀对着那块木料比了比,也没有描稿,就直接刻了下去。
他的刀工俊俏又利落,不多时就刻完了,削下的木屑“沙沙”地落在灶台上,被他拢成一小把,扔进了烧火用的灶门里。
裴容与拿起他刻好的木料,平滑的表面上凹下去半个掌心那么大的一块儿,底部刻了一簇三四朵红豆花,五片小花瓣嘟嘟地凑在一块儿,欲开未开,从中心的口里探出几根细细的蕊,像凑作一团的几粒小铃铛。
李渡换了把刀,正低着头去削山药的皮。
他知道裴容与在看他,但是没有抬头。
“你早就看出来那女子才是蛇妖了,对吗?在你见到他们的第一面。”
裴容与顿了片刻,才缓缓“嗯”了一声。
李渡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我就知道,你这人惯是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嘴里说着仇人血债死不足惜,到底还是不忍心旁人无辜受累。”
裴容与:“我本是不想管的。”
李渡:“嗯……那为什么突然又想管了呢?”
裴容与微微俯下身,放任自己枕在了他的颈窝里:“因为你总叫我心软。”
李渡心口猛然一颤,连带着呼吸都是一滞:“什、什么?”
“没什么。”
裴容与改了个说法,但却并没有从李渡肩上挪开,温热的吐息扑在李渡的颈侧,让他整个肩颈都绷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