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他们却面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嘴唇和手脚呈现出异样的紫黑,指尖甚至出现了溃烂的瘢痕。
那个男人,李渡记得他说自己叫云卿。
两座金钟外被十数个人围得满满当当,他却还是第一时间看到了推门进来的李渡,一双眼睛瞳孔都快要散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先呕出一口黑色的血。
江北月分开人群挤到最前,手上还不忘拽着曲春台,以防她趁乱离开。
他打眼一看那两人,便对站在众人之前的明言之道:“这是深中剧毒之相!快点把这东西挪……”
他话说一半,却突然被曲春台的声音打断了。
曲春台气势锋锐,然而举手投足却一向沉稳,连适才被江北月偷袭点穴,都不见她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此时却突然拔高音量,语气中饱含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郡主?!”
江北月猛然一惊:“什么郡主?”
明言之神色凝重,也是重复道:“郡主?”
他们一同看向出声的曲春台,后者正欲说话,却突然向后倒去。
江北月急忙撑住她把了下脉:“这是震惊之下气血上涌,等过会开一服药,休养不多久就能醒了。”
说出“郡主”的人自己昏了过去,这两个字却在人群中嗡嗡散开。
“这小姑娘穿得怪朴素的,没看出还是个郡主呢!此处是燕王封地,想是燕王殿下家的小郡主吧?拐带皇亲国戚可是重罪,就算是留一条命交由官府,也是要诛连九族的啊!”
“说不准这毒就是他自己下的,畏罪自尽,还要带人家姑娘一起,蛇妖就是蛇妖,本性难改!真是无耻之尤!”
“说的没错,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现在就死了得了,还免得浪费药材呢。”
李渡叹了口气,侧转过头。
裴容与站在他身后,无声地揽了揽他的肩。
“诸位——”
“诸位,如何判罚,自有律法来定,玉里县所设镇妖司,只要我为掌司一日,便绝不容许私刑!”
明言之手握在刀柄上,在众人面前扬声道:“哪怕是先救再杀,此时都必须要留他一条命。”
他先是挥手撤了罩在小荷身上的金钟,示意江北月上前去。
江北月跪坐在地上为她诊脉,眉头一蹙,又细细把了片刻。
“这毒应是慢性蛇毒,本应损伤脏腑,但竟看起来也没有太大妨害,只是从外表看起来可怖些……”
他从地上站起来,从包裹里翻了个药瓶出来,对着明言之道:“我也搞不太明白,因此现在也没法开出个对症的方子,但她目前应是没有性命之忧,先吃着这瓶药休养休养,我还是先给另一个看看。”
四周本就未曾平定下去的人声又喧闹起来。
“给郡主都没搞明白,还先去看妖怪?”
“我们镇妖司虽是与凡世朝廷没有干系,但若是因此没有治好郡主,朝廷怪罪下来,我们恐怕也吃不了兜着走!”
明言之一抬手,他们的声音便压低下去,但还是窸窸窣窣人声细碎。
“先送郡主回去休息。”
几个人相互对视一眼,似乎在犹豫着这时应该选择坚持镇妖司“诛杀妖邪”的规定,还是选择相信这位年少英才的明掌司。
明言之目光冷然地扫视一圈,挥手撤下男子身上罩着的金钟,刚刚才压下的声音便又立时扬了起来。
如同冷水入锅,煊煊赫赫沸腾不止。
“怎么了?没听见你们明掌司怎么说的?”
四下蓦然一寂,原本正在吵嚷的众人回过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花想容正抱着臂倚在门框上,一时表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镇妖司与扶玉阁不和已久,然而另一方面,花想容作为扶玉阁的阁主,从地位来说就比他们高出不知多少,甚至比起明言之也要高上几分,更别提他还是刚刚救了他们性命的恩人。
花想容的话,他们最是不想听,却又不得不听。
本来喧嚣的室内刹那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时间只有江北月蹲下身去给男子诊脉的声音。
那男子中毒已深,已然完全失去了意识,鲜血从嘴角沿着脖颈的线条留下,将衣领都浸成了黑色。
他似乎是陷在极端的痛苦中,指尖无意识地抓挠地面,溃烂的疮口在木质的地板上留下道道血痕。
声响尖锐刺耳,响在阒寂的室内,愈发叫人难以忍受。
几个人受不住这尴尬的氛围,主动接过江北月的药瓶,搀着半昏迷的小荷出去了。
裴容与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目光一闪,俯身在李渡耳边道:“我马上回来。”
李渡一愣,回过头却见他已经跟着那几人一道出去了,只看到他的背影,一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但最终只抿着唇转回身。
江北月垂眼细细把了片刻脉,突然神色大变,转头向明言之问道:“你们如何得知此人是蛇妖?你们确定他是蛇妖?”
明言之眉头一蹙,还未说话,便只听有人在后方高声喊道:“他在我们面前变作的原型,一条白色的蛇,足有手臂粗细,这还能有错?!”
江北月面色沉凝:“绝无可能,他绝不可能是蛇妖。”
“人妖脉象殊异,我自三岁起就习医问药,以我二十余年经验作保——他的脉象就是寻常人的脉象。”
他话音顿了顿:“若要说脉象怪异……”
“不好了——”
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从门外冲进来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正是适才护送小荷去休养的人之一。
“不好了掌司,那女人打伤几个兄弟逃走了——!”
李渡瞳孔一缩,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