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渡生得一身绝好的皮|肉,小臂上放血的伤已经好全了,一点疤痕印子都不见。
他很白,但又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反而微微发着点健康的粉,着色恰到好处,宛若精雕的偶人。
他的血肉还在他身上时,除了比寻常人好看一点,也看不出旁的差别。
但当被刀子片片剜下来后,却显出一种莹莹的微光,如同浸透了血的灵珠宝玉。
小臂上本来平滑的线条坑坑洼洼凹下一块,李渡右手掌心和指缝都被冷汗浸湿了,手滑得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刀柄。
他抬手用右手手背抹去了眼睫上挂着的几滴汗,免得它们滑进眼睛里。
李渡喘息片刻,又转头去看裴容与。
后者额上也是薄薄一层冷汗,但只紧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他唇薄,本来唇色就比常人偏艳几分,被抿得泛出一种润泽的熟红,看上去有种叫人触目惊心的靡靡艳色。
裴容与呼吸的声音比平时略深,转头看了眼动作顿住的李渡。
“够了?”
“没、没……还没够,”李渡有些莫名的心虚,赶忙再次转回头去,不再看他了,“还有十八下。”
然而背后的目光却如有实质,李渡掌心一滑,险些没有握住刀柄。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下不去手。”
裴容与:“那我来?”
李渡刚要摇头,裴容与却已经伸手越过他的肩,去接过他手中的刀。
这个姿势让他们挨得极近,裴容与几乎将他揽在自己身前,右手十分轻易地包住了他的手腕。
李渡呼吸一颤,被他缓慢但又不容拒绝地掰开了手指。
他到此时已经有点脱力,但裴容与隔着一点若有若无的距离贴在他身后,却还是如同他平时借给自己的灵力那样,温煦强大,不容反抗。
裴容与的呼吸拂在他耳畔:“闭眼。”
李渡本来不想听他的话,但被他那双浅碧的竖瞳一直看着,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这一避便在气势上输了一筹。
李渡抿了下唇,索性把脸埋在他肩头,闭眼不去看了。
他眼前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见,一时只听到两人交织的喘息和心跳。
蛇类的心跳沉稳有力,一下一下响在李渡耳畔,像是无数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敲在窗上的春雨。
裴容与衣服上有股皂角和柚皮的清淡香味,是他清洗两人的外衣的时候留下的。
然而这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留在对方身上,却又被混杂出一种独特的、温暖的气息,把绕在鼻尖的血腥气都冲散了。
心口的银莲印记光华流转,每一刀下去都割在两个人身上。
李渡在某个瞬间突然意识到,裴容与此时毫无愤懑、毫无怨怼,甚至没有迫于情势的无奈。
他心绪平和,唯一一丝堪称负面的情绪,就是始终萦绕不散的担忧。
痛是难忍但却习惯了的,反而是这一刻心头诡异的安心,叫李渡感到依恋却又如坐针毡。
到最后他的精神甚至愈加放松下来,在最后两刀落下时没咬住下唇,泄出两声痛极之下的、生理性的咽声。
裴容与收回匕首,用掌心贴了贴李渡的耳后:“好了。”
他的掌心干燥温热,动作柔和得像在安抚受了惊的雏鸟。
李渡从他肩上转过头,但没有起来,依然枕在他肩头平复着呼吸。
裴容与单手从袖中摸出李渡那天送他的糖袋子,里面的柚子糖本来有足足半袋,不知什么时候被吃得只剩下几粒了。
他们两人左手小臂被剜得鲜血淋漓,两只右手配合着去解布袋子上的绳结。
李渡声音带着点与平日里不同的哑,但笑意依然显得很柔和。
“看来你也没有那么不喜欢吃甜的嘛。”
裴容与动作顿了下,没有应这句话。
他垂眼避开了李渡的目光:“捏住这根绳,再左边点……嗯,捏好。”
李渡凑在他身侧,为了看得清楚一点,下巴都搁在了他的左肩上:“你这结系得怎么这么复杂。”
裴容与:“把右边这根抽出来,对……谁料到会有这种时候,怎么想都应该先敷药包扎,哪有先在这里找糖吃的。”
李渡愣了一下,没留神又把手上的绳结抽得更紧了:“对哦,应该先给你包扎的……”
裴容与:“都解了一半了,别抽这根了,从旁边那个环里穿出去。”
李渡:“这才解一半?”
他适才半句痛也不喊,此时反而咕咕哝哝地抱怨起来:“解不开,手抖。”
话虽如此,最终他们还是把那绳结解开了,虽然着实是废了一番功夫。
然而那袋中满打满算却只剩了三颗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