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言之扫视一圈,见人都来齐了,挥手示意他们跟着往外走。
“所有人上马跟我走,事出紧急,路上再说。”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往北二百多里的扶远县,那里是真正的边关,再往北数里就是嘉峪关。
边关苦寒,小镇本来人烟稀少,近些年来却不知为何变得繁华许多,而且当地人大都是一对对的伴侣,几乎不见老人和孩子。
但因为此地接近扶玉山,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直到此地镇妖司新设,收到了来自边关守军的投信,向镇妖司直言此地有异,说是有蛇妖为祸乡里。
明言之策马行在最前,声音远远传来,沉稳有力。
“投信者于七日前的夜里,将状纸张贴在镇妖司门前,没有留下任何有关于自己的信息。”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我只让三人先行去扶远查探。”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叹了口气才接着道:“这数日以来他们没有传回任何音信,我本想若是明日还没有消息,就集结各位一起去扶远县接应。”
“没有想到今日夜里,他们三人的名牌竟几乎同时碎裂。”
一时没有人再说话,马蹄声踏碎深夜的宁静,一行人沿着小路向北而去。
第二日午后,他们到达了与扶远县相邻的安远县,两县之间以一条数十米宽的大河相隔。
从天亮开始就飘起毛毛细雨,等到午后雨不但没有停下,还有越下越大的态势,雨珠子顺着屋檐往下坠,像透明的绳。
李渡看了眼远处的河,对旁边的裴容与道:“今春雨水格外多,要是这雨还不停歇,那河多半还要涨水,可惜岸边田里种的青苗,长得那么好。”
他们一行人把马拴在了客栈,李渡缀在队伍最末尾,裴容与走在他旁边帮他撑着伞,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李渡抬头看了看他的侧脸,又无奈地抿了抿唇。
裴容与同镇妖司有旧怨在前,掌司口中“为祸乡里”的还是他的同族。
他不对这些人出手,都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有原则了,哪里还能指望他去帮助镇妖司执行这趟任务?
李渡扯了扯他的袖口:“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裴容与:“什么事?”
李渡看了一眼走在最前的明言之,道:“想求你放他一马。”
裴容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青年人已经长开了的、宽阔的背影。
李渡看不清他眼里的神情,只能听到他在雨声里轻而缓地念了遍那三个字:“明言之。”
他似乎是仔细地想了几秒,问道:“他就是你说的‘言之’?”
李渡点了点头。
“明言之……”裴容与又念了一遍,“他与那个……明礼之,是一家的吧?”
“我之前倒是不知道你们两个还有这层关系。”
他指的是李渡和明礼之。
李渡怕他误会,忙道:“我和明礼之真的没关系!”
他们一直窃窃私语,这句话情急之下说得响了些,引得走在前面的小春时不时好奇地回头看向他们。
李渡只得在伞下结了个简单的隔音阵,而后才简短道:“这事说来都是巧合,下次有空再同你说。”
“但言之和明礼之并非是亲生的兄弟,言之从小被父母遗弃,在十四岁之前都由我抚养长大,后是为了搏一个好出身,才被送到横云山上教养。”
“言之是个好孩子,向来是懂事又勤勉的,品性也是极佳。”
李渡有些着急,双手拉着裴容与的小臂晃了晃:“我知道你同明家素有旧怨,但是言之他……”
裴容与没有应答,反而问道:“你觉得我会杀他?”
“我为什么要杀他,因为他的名字前面冠了一个‘明’?”
李渡一愣,听到他又接着道:“你说过你信我不是滥杀之辈,但其实在你心里,我还是会为了自己的仇怨滥杀无辜的恶妖,对不对?”
李渡:“我不……我只是听别人说……”
他说到一半又顿住了。
听人说什么?
还不是听人说了他要杀就杀一家人,还不是信了他滥杀无辜?
李渡张了张嘴,觉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松开了拉着裴容与小臂的手,脚下的步子慢了些。
裴容与自嘲地笑了一声,道:“但我本性确然如此,他先祖设计害我,凭什么后代就能安享这从我身上讨来的富贵?”
他眼里的光冷得惊人,那双浅碧色的竖瞳在雷光中乍然闪现。
“我要他们死,都是便宜他们的。”
李渡:“对不起,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裴容与伸手一拉,握着手腕就拉回了伞下。
对方目视前方,并不看他:“身上都已经疼了,还要淋雨。”
他语气又恢复了淡然,仿佛刚才那一瞬的冷厉从没有出现过。
但是李渡依然能感觉到他的情绪,和孤独搅在一起的悲伤,与无奈交织的愤怒,全部都隐而不发,掩在一副冷淡的假面下。
这些情绪和李渡自己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逐渐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悲伤,胸中的酸涩让他心口一疼。
直到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心口的疼痛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裴容与也有所察觉,把伞换到另一只手,手掌撑在他的后腰,隐蔽地给他输了点灵力。
裴容与几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几句重话都不让我说,苦肉计也不用连带我一起疼吧?”
李渡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雨水和汗水。
温煦的灵力涌入他的身体,几乎是立时就让他感觉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