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不是真的”,那影子又靠近,蛇信嘶嘶声犹在耳畔,谢玄遇没有转身。
“你都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信又如何。”
出乎那蛇影的预料,他回答得坦然。接着在一个呼吸的瞬刹里,他就从琉璃镜前移到白影面前,食指与拇指卡在对方喉咙口。强大威压使白色蛇影跪地,面色因痛苦而扭曲,接着化为齑粉掉落在地,地上香灰覆盖之处、躺着个用木棍穿成的白色小蛇。
他将那蛇形拿起端详,直到转至头部、那僵死的蛇头却忽然睁开熔岩般的眼睛!
啪嗒。
他食指掐诀、将蛇头所附的幻术再次扑灭。这次手里的东西彻底恢复原状、白色蛇鳞也泛着灰扑扑的颜色,在手里无甚出奇、除了木棍尾端、用朱砂笔点了连续的六个点。
暗处,有东西还在嘶嘶笑。他抬头时,声音又消失了。
***
“首座,我可什么都没说啊,都是长公主她、她她她威胁我,说若是不帮她,就让我从汨罗国游回大梁。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毒妇就是毒妇!首座,你替我做主啊!”
幽梦声泪俱下,赤鸫抱臂看他演戏,谢玄遇摆弄着桌上干瘪的蛇,等幽梦哭够了,才把木棍扔在他面前。
“看看这是什么。”
他眼皮没抬,声音也没什么情绪。
“在萧梁时,你头一次用蛊术,也做过像这般的东西。但这符记,从前在隐堂未曾见过。”
“想好了再答!” 赤鸫龇牙咧嘴:“我们首座现在是皇子了,答不好,把你扔大泽里喂蛇!”
谢玄遇咳嗽,看了赤鸫一眼。赤鸫会意,又加一句:“我们长公主也不是毒妇!敢质疑首座的眼光,也得喂蛇!”
谢玄遇:……
而幽梦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地上那点了六个赤红标志的木棍上。他拿起看了又看,眉心越蹙越紧。
“这东西,你认识。”
他俯身低头,而对方如梦初醒,苦笑点头。
“何止认识。这原本便是我教……我被窃去的蓍草。”
“继续说。” 赤鸫也蹲下,一脸严肃。
“事到如今,瞒着你们也无用。” 幽梦手指摩挲那木棍上的点数,满脸怀念:“隐堂七杀之一的女檀,从前是我所钟情之人。在入宗门之前,我也是个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可惜被恶贯满盈的女囚骗财骗色,害得我只能入山求道,变成现在这个鬼样……”
“你在萧婵那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玄遇慢悠悠把蛇皮捋直了又放开。
“长公主连这都告诉你了?” 幽梦震惊。
“她只说了一些。” 他抬眼:“余下是我猜的。”
“女檀与你有旧不假,你受困于她是真。这六点朱砂为何是女檀所留,除了她,还有几个刺客在暗处?” 谢玄遇慢条斯理:“若不说真话,我便把你交给你那位故人。”
幽梦语塞,站起来指他,半天只蹦出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首座你竟也如此下作!”
“看来你当真怕女檀。”
他笑。
“当初做过什么亏心事?”
“没做什么。” 幽梦彻底泄气,索性盘腿坐在地上,大有甩摊子不干了的意思。
“总之,别惹那女人,可怕得很。我看汨罗国这次,我们都要死这了。你们加起来,都不是女檀的对手。”
“为何?” 谢玄遇还在笑,眼帘低垂,像因为幽梦这句话被勾起什么久远的回忆。
曾几何时,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萧婵的对手。但输在她手里,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堪的事。他甚至可以理解幽梦此刻破罐子破摔的心情。
原来幽梦也有冤家,而世上种种强求的缘分竟还不如冤家来得坚固,躲了又躲,还是碰上。
那他何不试试也和萧婵做一对冤家?
或许比强求姻缘来得容易。
“因为她会‘衍天之术’*。那是上古卜术,唯楚巫能驱使,辅以香草,招神唤鬼。”
幽梦语气僵硬:“本来隐堂七杀的女檀一脉已经断绝几百年,都怪我曾习衍天之术,被她偷学了去,就在我、咳,与她共度的那晚。这幻术与三重琉璃境相克,琉璃自山中出,属土,而筮草属木,木克土,若真要找到破解的法子,需用金铁,而七杀之中,五行属金铁的只剩会箭术的伏日,另外两个,琳琅与越郎踪迹未知也罢,术法均是属木的。要是那三个联手杀了伏日再来对付我们……唉,在听我讲么?”
谢玄遇明显已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应了一声就站起。
“明白了,多谢。”
“唉,你明白什么了?我都还没明白,你你你你给我回来!谢玄遇!!”
他已经大踏步走出去,手里攥着那尾僵死的蛇。
***
谢玄遇疾步往萧婵所在的寝殿走,路上极力按捺心跳。
暗处的声音依然在嘻嘻嘲笑,但他已经充耳不闻。
宫门紧闭着,他就抬手去拍。钝重声音响起、直到把萧婵从沉睡中吵醒。
她昨夜是独自入睡的,元载不在身旁。为防止那奇怪声音再次干扰她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在好言将元载劝走后、她甚至在双耳里堵了棉塞,果然睡了个安稳觉。
直到现在,青铜门不知被谁敲得响个不停,而在她掀帘起来之后,才看到宫人们欲言又止的眼神。
“是皇子殿下。已在门外等半个时辰了。”
“皇——哦,是他。”
萧婵想起谢玄遇,头更痛了,恨不得躺回去继续补觉,但响声却就此停下,这一停就是许久。
难不成、他又走了?萧婵闭着眼睛想,走了好,走了清净。当年有元载前车之鉴还不够,她为何好死不死地招惹谢玄遇?都是色胆包天的报应。
寂静。寂静里她却再睡不着了,凝神听门外,却当真再没有响动。
最终,萧婵心中的莫名焦躁占了上风,她翻身下床、也顾不上梳妆,就走到门前,一把推开。
而谢玄遇果然清风明月似地站在那,用那双好似没做过坏事的眼睛看她。
“皇子殿下请回吧。本宫今日头痛风疾,请安就免了。”
萧婵把门一拍,而他伸手撑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