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送她这个,是想说什么?他当真要以崤山神君这么个身份与她成婚,而且居然偌大长安无人阻拦,究竟是她疯了,还是旁人都疯了?
她又想起那个进入琉璃境前夜做过的荒诞不经的梦,脸上发烫,起身去开窗,窗外芭蕉树刷刷响,香风拂过,是屋里刚燃的薰陆香。而恰在此时屋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是三长两短的叩门声,这是她当年和元载的敲门暗号。刚想托辞睡着了,她说出口的却是进来。
当年那个没什么心事的元载进来了,袖手藏着什么,嘴角笑起有梨涡。走到她跟前掏出来个艳红的橘子递给她。
“楚王府里今秋刚上的越橘,在下诗会赢的,请殿下尝一尝。”
“楚王?” 萧婵戳了戳橘子,元载就顺手给她剥开,搁在漆盘里推过去。
“嗯,先皇十子,第九子是楚王。”
“什么九子”,萧婵迷茫了:“萧寂呢?”
元载笑着看她,耐心解释:“先皇诸王与公主中,据在下所知,没有名讳里有寂的…殿下自从昨夜梦魇之后醒来便心神不宁,可要去请奉先寺的沙门做法事?”
“不用、不用。“ 萧婵摇头:“可本宫还是长公主,对么。”
元载垂眸:“自先皇薨逝,殿下便是摄政长公主。”
萧婵长舒了一口气。
不愧是芈盐,在梦境里都晓得她最想要什么,安排得明明白白。除了谢玄遇变了崤山君这桩事,实在琢磨不通。
“殿下”。元载跪下去,与坐在床榻上的她平视,声音温柔:“若是再梦魇,五郎也可留在此处守夜。”
她腾出心思,终于好好地开始端详他。烛火光中她捏住他下颌抬起来,元载就顺势闭上眼,手按在床榻上。看起来,或许他们已经这么做了许多次。但三年前难道不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么?
在双唇碰触前的最后一瞬她按在他胸口,元载睁开眼看她,眼神清明。
“本宫已经订婚了。”
她微笑。
“五郎难道不在乎。”
听见这句问,元载甚至连眉毛都未曾动,嘴角扬起,带着蛊惑她的梨涡。
“若是旁人,五郎或许会在乎。但若是崤山君,五郎知道纵使此人入府,殿下也断不会对他动心。”
萧婵心略略一跳。
很奇怪地,她仿佛有种隐藏已久的某个关于谢玄遇的谜题正在被逐渐揭开的感觉。
“这一任的崤山君,俗名唤作谢玄遇,从小便入山修道,听闻道行虽高,却不通七情六欲,甚是无趣。” 元载仿佛没看见她表情变化似地继续说下去,声音却放低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而且、听闻,咳。” 元载向萧婵言简意赅:
“他不能。”
萧婵眉毛跳了一下。
“如何得知?”
“在下找人探听过,从前那崤山君修行的宗门里颇有些懂秘术的女子,自从崤山君成年,凡是曾试过与他交手的无不败兴而归,说是无人见过他、情动之状。”
元载尴尬说完,看了她一眼,见萧婵面无表情,就又加了一句。
“当然,这婚事成与不成,还是殿下自己的主意。旁人无从置喙。”
萧婵看着那灯光下几瓣晶莹剔透的橘子,不说话。少顷,她忽而笑了,低头看元载。
“那本宫就将这崤山君迎进府里,好不好?”
元载怔住,眼里是烛火的微光。她吃了一半橘子,手指按在他唇上,他就又闭上眼,喉结滚动,舌尖全是果肉清香。
“既不愿与你争,也不能与你争。这样的人,便是最适合做本宫驸马的人。” 萧婵在元载耳边低语:“但本宫真正的驸马是谁,五郎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元载不语。他弯腰下去,脸枕在她手心。
“殿下。”
“五郎愿此生追随殿下,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