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原无界,人马仓惶,贪狼部营地内蜩螗沸羹,无一不焦灼慌张。为数不多驻留主营的将领听着小兵频频报难,猛地当空撒气踹出一脚
他没顾地上惶恐失措的人,两步上前拽住了从帐外赶进来的士兵,怒声斥问
岂料士兵颤颤巍巍道:“将军……越熊弓马……都……退粮退兵了!”
什么?!
满帐将士俱是怅怔,将领猛然向后瘫倒在狐毯座上,全然顾不上去咒骂两部的背信弃义,在这等生死关头失去救命稻草,惟有喃喃惶语
“完……了。”
……
“真完蛋了……”
随从阿戈木一同进击腹地反被困的副将几日断粮,肚子饿扁凹陷,他塞了一把雪在腮帮子嚼,冷霜却化成泪从面颊滑落
身侧的人面如刀削,眉骨几道苍老旧痕与其年纪实在不相符。搁以往,阿戈木一定会把副将的头狠狠按进雪堆里,他绝对不允许无用的眼泪扰乱军心
布满血痕的手已经停在副将发旋上空,近乎窒息的泣声钻进阿戈木耳里,他默了须臾,把副将的脸推到另一侧
阿戈木统一四部不容易,他无所不用其极才集结到足够的兵力,纵使各部人心涣散,但来日方长,他照样坚信自己终有功成之日
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各部现为保自身安危各奔东西
很多年前谢延突袭贪狼总帐夺得坎吉尔首级,现如今,阿戈木同样败给此计
他自诩不会重蹈覆辙,却不知道自己麾下正是败于此计,如今他被风雪埋没双眼,只望见白茫一片,知道自己兵败了
而这一次,再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当日兵分两支的白狐部南征一队,至狄城之外只见外头荒芜一片,里边锣鼓喧天。主将心里生疑,途中抓来几个偷偷从狄城逃窜而出的流民,听了绘声绘色的痛诉,愈加肯定弓马部征伐成功,却为独占成果,拖延战报,假传军情。若不是白狐疑战情有误,仍领兵南下,岂不被弓马得逞?
趁城里人仍未知白狐兵马抵达,又沉郁酒肉朵颐之时,白狐主将当即下令挥兵进发。贪欲充斥脑目,他全然忘却弓马部凶残暴劣,所破城池必定杀光屠尽,又岂会容忍漏网之鱼?不出所料,白狐最终成了瓮中之鳖,单凭祁州援兵与沙蛇部便轻松将此强敌一锅端
而谢延早在回程路上,日夜兼程,取道荒野,赶在阿戈木察觉之前突袭弓马部。弓马部本在南征之际便耗费大量兵马,驻守本部的人不及原先一半,事故突发,防不胜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得知沙蛇部已与北野结盟,弓马顺势反叛贪狼,眼疾手快向北野铁骑奉上白旗
贪狼部驻将知晓时已是无力回天,前些时日白狐另一支与阿戈木统领的本部兵士形成半包围形势,自以为能一举抓获形单影只的楚津,可谢延早已掉马向东奔赴
楚津领西北三营奋力抵抗多日,正值饮马河危急时刻,谢延及时赶到,攻其不备,白狐一支背部受袭,局势遽然颠倒
楚津与谢延双管齐下,趁热打铁歼灭白狐一部兵士。左膀右臂受重创,阿戈木无奈撤退,隐没在北野铁骑蹄下风尘
阿戈木已经无路可退,身后是高耸入云不可攀的雁鸣山脉,西边与贪狼部的联系被谢延驻兵切断,南下就是楚津领兵候着他主动出瓮
生存境地日益缩减,北野铁骑连日/逼进
阿戈木等了足足十日,完全盼不见一点援兵的影子,这让他不得不承认,统一的四部已被击溃,或许早就叛离贪狼
冰碴子随风打在面上,他已被冻僵,感不到疼痛,是谁吹起了家乡的曲子?引地随将纷纷溅泪,温热砸在硬紫的手心,砸地阿戈木胸口如受剜刀之痛
天光降临,北野的风吻暖而来,将勃发的生机吹向东侧
阿戈木看到了象征神圣的饮马河,虚空却坚实不可摧的屏障拔地生起,再远望,便是大楚最北界的昭城
安详和谧的金黄色铺染在古老的城墙,城门内是难以触碰的宁稳
东边是楚沉沙化为鬼雄也要死守的地方
“东去!”
阿戈木倏地怒吼,如同野兽发出的最后一声嘶皋,悲鸣胡奴新生的曝日将要陨落
阿戈木已成强弩末矢,但他旗下无降兵,他生来不知告降二字,他是笼中困兽,走投无路,那就让他背水一战,用鲜红的血献祭先灵!
“众将士!随我!”
阿戈木嗓音嘶哑,犹如啼血:“攻破昭城!”
阿戈木突而暴起,策马拉弦,他的箭一发可射倒两人,又快又准!
部下燃起勃勃斗志,高喊着胡奴旗号,大肆冲刺,横冲直撞
北野铁骑就在后边追咬不舍,阿戈木御马当前,分毫不肯回头
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