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一生见齐问濯敛财难计。齐问濯气他叛逆不孝,多次厉声斥责
齐绪修记得最清便是他离都那日,齐问濯隔着朱槛,颤指怒目说的那句
“你生来如此,终究难逃富贵命!”
齐绪修眼下深有体会
终究难逃富贵命,难过富贵劫
他生来如此,该为苍苍河山偿命,为父辈血债赎罪,还天下家破人亡一个、实实在在的清白
“父亲,你看……”
他沾了铜臭气,第一笔生意就如此值当
……
侍卫匆忙入帐时,宋观棋正专心捝刀。银霜被他擦地锃亮,洁净刀身映出火光跳脱与漠然神色
然听完来报,谢延与宋观棋皆是一惊
齐绪修,或者说上一刻还在拼死抵抗的宣州,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告降了。但仍在意料之中,宣州已是无路可退,沦为四面楚歌境地
那一抹惊色,是为在兵荒马乱前孤自挺身而出的齐绪修
宋观棋无言收刀入鞘,敛了神色,侧眸看去一旁
谢延似有所感,二人一对视,便心照不宣探知到彼此念头
“备马……”谢延转头吩咐道,“今夜只带一小队人马同我出行,让楚副将传令全军,整备行李。”
闻言,近卫心生疑惑,不禁问:“雨夜突袭?”
“不。”谢延已经站起来,执剑在手,沉声说,“入主宣州。”
他回首向宋观棋摊开掌,后者却面露迟疑。只不过一瞬,宋观棋便恢复神色如常,后不动声色将手覆上
一黑一白缓步走入夜幕,悄然销迹在电闪雷鸣下雨瀑飞泻
掌中横鞘藏锋,雀鸟栩栩如生雕刻在银纹缠绕的刀柄,无声无息映射腾腾杀意
今夜难眠,不止为岌岌可危的城池
铁蹄踏碎骤雨,头上划过雷鞭飞火。不过几十人马,所过之处却犹千军万马踏境,仿佛膝下大地都在为之震颤
冷雨打湿剑眉,淌进谢延微眯的瞳眸。在雨幕朦胧间,城门脚下那抹颀长身影逐渐清晰。分明只影单薄,却似坐稳泰山般岿然不动
他忽一勒紧缰绳,马儿在几米之外扬蹄高吁
谢延翻身下马,凝眸注视跪地不起的人,向身侧之人支起硕臂
宋观棋浑身湿透,一手持着收束的青绸油伞,一手搭着谢延的腕臂下鞍
整个天地恍若陷入沉寂,齐绪修察觉跟前来人,突地握住怀中城图高呈过眉
湿泥脏了青衣,冷水浸透墨发,齐绪修对彻骨寒意毫无察觉
他莫名在这剑拔弩张的气势里生出痛快,对着强大的劲敌扬声喊道:“宣州,恭迎晟王!”
“恭迎殿下!”
他陡然俯首,高举宣州城图,命门砸进污泥,颤声低喊
“恭迎殿下入主宣州!”
掌中物忽而离手,谢延取下城图,受了这声叫唤,给齐绪修撑开一方安然
齐绪修在宋观棋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正值身形不稳时,身后轰然巨响
明光从缝隙射来,周遭猛地被照亮,随着城门降下,渐渐铺盖整个黑夜
谢延左手执伞,右握城图,抬眸掠过城内乱街、破盏碎瓦、陈门钝刃,目光流转最终汇在万民伏地
“嘭”一声天雷炸响,骤而亮如白昼
风声铮铮壮士呼,谢延见这荒唐人间,心觉应是悲声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