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棋赶到军营时,谢延正好从校场出来,出了一身汗
一般这时辰,除了巡察的听子,大部分将士都歇下了。夜间风凉且人少,他总挑这个时候训自己的亲兵,除了讲武,还有骑射
因此他赶来时,手上还把着重弓,身下马儿颈侧挂满汗珠
宋观棋见着人时,谢延还是汗涔涔的样子
他一边将弓搁在近卫手上,一边翻身下马。近卫递来帕子,他拿起擦拭掌间尘土,抬眼问:“这么晚不歇息,是有急报?”
他说着,扔开帕子后,目光扫过宋观棋一众人。收到眼神示意,几人识趣地后退两步,近卫也牵走了马,腾出了空阔位置
宋观棋见状也不阻止,面无表情道:“不是急报,推测,只不过不合适留到明日。”
谢延了然点头,颔首示意继续下文。他脚下不停,有意无意引着宋观棋
两个人闲谈似的,言语间并肩前行,漫步在群星璀璨下的原野
听完宋观棋的话,谢延思索片刻,道:“你的意思是,孙无常并未出动,那一夜救人的只是无名姓的手下将?他还蛰伏在雁荡山……宣州那边我们暂时管不到,保不齐他们会逃窜至宣州。不过孙无常放不下恭州这块肥肉,探报他们有四万余人。若是四万精兵还会有些头疼,但他们大多是些脱了户籍的三教九流之辈。孙无常有这个见识,才一直蹲在雁荡山,但在我们大军未行就出来探风声,分明急着要粮食。我猜他们雁荡山的老底吃完了,几万人的口粮不是小数目。宣州那边城防巡察为了备战紧张地很,他定然把目光放在兵燹之灾下的恭州。不出三日,又会有动作了。”
“今夜我们就要有所戒备了,孙无常纵然急,但是他也清楚打劫些民舍于事无补,但恭州粮仓对雁荡山那群土匪来说太难抢,韩洄不出手,他们胜算也不大……”宋观棋顿了半刻,微蹙起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能吃下恭州,成为一山霸主,手下不乏有本事的探子,按城北的粮输也能推出大军进程。我在想,他会对哪里出手?储粮之地皆要加重防守,街坊邻居间也得派人跟紧……”
谢延见他神情认真,也不由得沉思
一时陷入沉默,宋观棋忽地想到什么,忙道:“我派出的人至今未回消息,恐突生变故……”
他话音未落,后头却倏地响起动静
宋观棋回首只见几个人影匆匆赶来,而率先飞在前头的却是一梭黑羽
见到那抹熟悉的玄黑,宋观棋心陡然一沉,方才的话一语成殱
蛐蛐落在他抬起的腕上,急地直晃小脑袋。他掀开黑色羽翼,果见嫣红
“鸣箭!”
宋观棋几步上前,拉住赶来的谍使,语气急促
“快,放鸣镝!”
他没料想孙无常这么快就出动了,并且很可能摸到恭州城北门。打探的人放出这么紧要的消息,多半未被擒拿,却被死死围困住
可谍楼养的不止是刺客,更是死士。急讯既出,半刻钟内不以鸣镝回应,谍使便会立刻服毒自尽
然而此次领队出探的,却是花上鸢
宋观棋决计不会让自己人折在山野恶匪手中,更不能让木下青死后念想为此消逝
他难得失态,神色慌张,胸口心惊肉跳好一阵也没能平复
谢延的近卫也着急忙慌赶上来,拱手禀报:“殿下!山匪突袭,运往宣州的粮草被劫!”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惊愕
宋观棋收到城北急讯,想过那处有几座并不丰腴的粮仓,孙无常或许会出手,却不曾想竟直接抢了行军粮草。如今看来,击溃看守粮草的护备队,确实比破开恭州城防简单,只懊恼二人轻敌,不曾想到孙无常能有这么大胆子,被逼急了直接和楚军硬碰硬
孙无常这几日按兵不动,怕早是有了这念头,只等着谢延松下警惕,调兵他处则趁机出动。难怪谍使几日摸探带回的讯报相同,原是凭借几处临起的灶子便断定他们行踪,可惜从一开始就估错了方向,城北才是孙无常的目标
养精蓄锐好些时日,四万人若是倾巢出动,难以想象粮草护备队遭受多重袭击
但四万人,探子总不能半点未察觉
远处鸣镝破云,哨响凌霄
刺耳的哨声将谢延思绪拉回,他转念一想,遽尔怖从心生
谢延猛地扯来一旁的近卫,厉声吩咐道:“去告诉韩都督情势紧迫,让他调兵前往雁荡山几里外的山地,并堵住通向景州的路,但不要贸然进兵,距地安营扎寨。再令楚副将整兵两万,同我追击城北山匪。”
景州坐落宣州后方,两州相接,之间不过一河只隔。然是如此,雁荡山地形极佳,右接宣州,左连恭州,更可绕过宣州,路通景州,只不过是需多费些时日的事情。孙无常敢如此嚣张激进,很大可能不是雁荡山易守难攻的地势,也不是手握四万余人,给他底气的在于楚军真正的对手——靖国
或许早在恭州告急之际,宣州知府早做打算,四万山匪撒手不管,否则孙无常再急也不敢如此贸进。若拖的楚军一时,得以活命的穷寇恶匪便可受招安,成为正经官兵。若不成,宣州此举也分毫不受侵扰,还不费吹灰之力免了匪寇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