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千面脸色几变,讪笑道:“抬举了……我不过一个御前侍卫,其他再多又能知道多少呢?公子,你想知道的,你已经把握掌中……剩下的,我又能帮得上什么?”
玉千面话中有话,他不直说,却足够明了。摆明了想以此作为筹码,好去收拾今夜事故的残局
闻言,宋观棋又看向掌下刃。指尖微动,忽地掩了最后一寸刀光
谜团前的重重云霭被层层拨开,深处的答案呼之欲出。他目光如炬,已经看清迷雾后的恢恢皇城与高位上的执棋人
宋观棋抬眼,玉千面却似慌张,几度避开眼神对视
沉默半刻,宋观棋还想说什么,倏地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心下了然,起身向外走
他开门走出,随意合拢门扉,却毫不忌惮地不设门锁
敲门的是秦雾,他一脸焦灼,见着宋观棋便急忙开口:“楼主……孙无忌等人被救走了!”
宋观棋面无表情,颔首道:“无事……去告诉晟王,堵住去往宣州的路,在那边山头设好防守……”
见宋观棋淡然如此,以为他留有后手,秦雾便松了口气,接着道:“之前一出是为了擒住玉千面吗?我们是要留住他在自己手上吗?晟王那边问起怎么办?”
说罢,他抬手推门,想着再确认一番。宋观棋不回声,默默侧身
秦雾探头一看,里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而紧闭的窗户却被打开
他倏地惊愕不止,喊道:“人不见了!我去……”
话未落,他便火急火燎扶上腰侧的刀鞘,作势要去追人,肩上却倏尔搭上一只手
宋观棋按住他的肩,从容道:“不急……他既要走,也是自个要去找苦头吃,左右死不了,也有法子找到人。”
秦雾仍在愣神,宋观棋却垂下手,往廊上走
雨水顺着屋檐滑落,连滴如注。他透着薄薄的雨幕,看到檐上昏暗阴郁的天
……
这雨不间断下了好些时日,自那日过后便不怎么听闻匪患,雁荡山好几日没动作。按宋观棋预料的一样,孙无忌被救走那夜,他们果然对宣州起了念头,偷偷摸过去,却被谢延埋伏的人抓个正着
不过玉千面也是狡猾,几个当家都没出面,只派些无关紧要的人去探路。那日援救孙无忌也没分多少人,想来料定宋观棋人手不够。如今这帮人依然窝在雁荡山,近来活动较平素更谨慎小心。并且吃准楚国军队伐靖日程紧张,后续城防又跟的慢,自然分不出多少人马处理匪患,仍会偶尔趁夜深人静时跑出来打劫偏僻的山野村舍
这些动向被记得一清二楚,全都写在折子呈到宋观棋面前
宋观棋颔首,乜向案侧,姜梧将一打书笺搁在他手边
他垂眸认真看着账簿,姜梧想说些什么,瞧见宋观棋神色不豫便住了口,出门时都格外小心翼翼
姜梧轻手轻脚关上门,随后负手立在一侧。他偏头看向廊外院内唯一的树,昨夜被大雨摧残了不少枝叶,孤零零地迎风摇头叹息
檐上忽而探下一脑袋,惊地姜梧后退半步。待看清面容,又无奈笑了笑
姜梧还没说话,秦雾先开了口:“好晚了,主子不歇息么?”
语气淡淡,却带着莫名的忧伤。秦雾算得上楼里年纪最小的,几乎所有人都爱惯着他,他也不过十几岁,天真地藏不住情绪
姜梧对上他的眸子,哑了半晌,才回道:“多事之秋,他担子重,又不是我们能分担的……难免。”
“可我们办成好多事了……他都不爱朝我笑了……从前我替他买对东西,他都会夸我的……”姜梧小声嘀咕着,话音渐弱,情绪也随着低落。他倏地想到什么,又提起精神,“他对那个……嗯……玉千面笑,不过,是那种……皮笑肉不笑。嗯……对。”
他稍一怔愣,蹙着眉头。轻风拂过额前细微碎发,却没能带走半分愁绪
姜梧没法回答他,要去精辟简述宋观棋的遭遇着实难为人,便只闷闷应了一声
俩人沉默对着月,也不知该从何处开始倾诉
约莫过了一两个时辰,皓月悬空,寻常人家早已歇下,里头却陡然有了动静
姜梧回头时,宋观棋已经出了门
他换了玄色劲装,着一身月白大袖衫。在如洗月光的映衬下,反褪去了凌厉的锋芒
宋观棋默立须臾,看了眼沉郁的天色,遂问:“军营那边如何?”
姜梧回道:“这几天秣马厉兵,行事匆忙地很,应是离行军日子不远了。这个时辰……应该来得及。”
说罢,他侧眸一瞥,廊上的近卫也立刻会了意,忙赶去备车
天色已晚,马车驰过长街,碾碎水洼间晃荡的月华,带起长风,吹醒暗夜沉寂的草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