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叹落下,宋观棋哑声不语,悄声往里挪动
他面色不改,连眼都未睁开,却清晰察觉到身后一处塌陷下去。有人轻手轻脚躺下,又慢慢靠了过来
直至胸膛与后背相贴,心跳加快的炽热隔着薄薄一层中衣传递,在无暇如玉的后颈缠绵攀生
黑暗中,谢延目光如炬,盯着面前脖颈处凝结的汗珠。那眼神好似山野夜幕下蓄势待发的恶狼盯视猎物,下一瞬便要猛扑上去,在那片雪白留下最重的咬痕
他哑了半晌,不动声色地用舌尖润过干燥的唇,最终抵在尖锐的虎牙
心里无端生起一股燥意,却听见枕边人平稳的呼吸起伏,他不由得也松下心神,阖眼陷入梦乡
不知几更天
春夜风微凉,捎带着一枝新叶清露的寒湿,潜进窗里,藏入梦中人濡湿的发鬓
宋观棋显然此眠不安,上天不怀好意造出此等变化无常的梦
他见过太多次蔓延无边的黑幕下血海翻涌的情景,以至于次次难逃那一刻欢愉,贪恋一隅旧院春色
林如海负手而立,握着戒尺,板着脸,站在一袭白衣的少年人面前
少年嗓音略显稚嫩,却对先生的提问从善如流,还时不时趁空问出自己的疑虑
朦朦胧胧间,回荡着若有若无的丝竹声
宋观棋觉得这一幕格外熟悉,他移步走近,掀开垂帘
此刻林如海似乎被少年的问题难住,蹙着眉支吾半天没回话,最后无奈重重叹息一声
林如海抬眼望向不远处,松门微开,入目是外头的曲折幽径
他将经年之苦化为几句感慨:“公子啊……你看那高墙,挡住多少新发春枝?此际门外,惟有一径曲幽,深不见底,远不知边,君须孤身涉长道。”
话至此,林如海眼神骤然凌厉,眉锋压地极低,回眸垂首道:“你能被铁笼高墙困住吗?你想被前尘往事困住吗?你是甘心情愿沦为万人唾弃吗?既不是,便莫愧于从前是非,这漫漫不归路,管他魑魅魍魉,你且踏尽风霜荆棘,大胆往前行。纵使只灯瓦碎光迷离,也得一条血路走到黑。”
语重心长一番话,砸地少年人胸口沉闷,好半晌不敢作声
林如海抬手按在稚童的肩,满茧的掌莫名有力。他舒展开眉眼,笑时眼尾堆起流年的褶皱,嗓音沧桑:“若有一天,你能明白,你如此顽强挣扎最该救的人是自己时,便再不会惧怕天黑。此穷途末路,方有绝处逢生之机。”
话落,林如海倏地抬头,看向怔愣在后的人
而宋观棋却像窥探什么机密被当场捉住,慌张心虚一股脑涌上,惊地他一退再退
“铮”的一声,弦断人亡
霎时间,所有心防溃不成军,梦中高墙轰然坍塌,血染黑天
一眨眼,光景变换无穷,欢声笑语夹杂刀光剑影。脚下是万丈深渊,他已经退无可退
黑雾中伸出一只手,不知是要拉他一把,亦或要将他推入更深的渊崖
排山倒海的惊慌涌袭,狂风大作,霜雪卷尘,天地骤然颠倒
宋观棋身躯一震,猛地睁眼。他微微侧身,恍然意识到身旁还有人,只好蜷缩在角落
心惊肉跳好一阵,才堪堪稳住满腔情绪,平复了急促的呼吸,缓缓回过神。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指尖却沾染了湿润,分明是薄凉的泪
从前多次困于梦魇,也未落得这般狼狈
身旁人不知何时醒的,眉眼间毫无倦意,捏着一方帕子,细致擦过宋观棋鬓角
谢延喃喃低语:“这天闷地厉害,才多久就出了一身汗。”
他嘴里嘟囔骂着老天,丝毫不去想是否是自己靠的太近的缘故
谢延用帕子擦拭在心心念念的后颈,磨蹭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地退开手
“你这可是后半生福气满满的命格,怎么还做噩梦呢?”
宋观棋被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抓去思绪,指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