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他再抬头,已换去嬉皮笑脸的模样:“身为一军将领,剿匪一事责无旁贷。纵使无人提起,我也不会落下。不过,方才说的另一件事,我没听明白,类似是‘以粮草换兵马’?”
谢延眸光深邃,里头映照着烛火摇曳。他分明唇边带笑,却透出一丝危险的意味:“公子,你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宋观棋从容对上他的视线,淡定道:“岂敢……殿下多虑了。世道不太平,乱象频生。难保下次被劫持还有幸得救,现下不过是为了自保,带着身家找靠山罢了,何来交换一说?”
“生疏了……你我之间,何须分的如此明白?我曾经就许诺过,只要是你提的,我统统都会应下。”谢延目光灼灼,抬指缠住宋观棋衣襟的一缕青丝,“不过,不要瞒着我,任何事。”
“没有……”
“是吗,那怎么对兵家战事起了兴趣?和韩洄交涉,不止这几次吧。我说了,韩洄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想知道,问我不就成了。”谢延顿了顿,烦躁的情绪涌袭
他回眸瞥见宋观棋又在埋头看地图,指尖揉搓发丝的力道都加重了几分:“这么在意?我给你讲……”
谢延抬指点在地图一处,竟真的仔细讲起来:“苍门关,辽桑西部的首道防线。这里虽然天冷地偏,地势却是易守难攻。燕无歇调了不少兵马,单单这里,我就废了不少心思……”
宋观棋视线下移,眸光微动:“苍门若开,便可刺穿辽桑腹部”
“对了。燕无歇看重,便是因为苍门若破,辽桑就失了最重要的天然屏障。他处纵然势低易攻,却伏山错落。只要苍门破,便无地势之忧,直抵辽桑中部。大军攻下辽桑后,燕无歇的儿子便带着余下兵马顺邑西粮马道,退守璩州泣燕关。”谢延指尖滑过图上延绵山脉,停在群山叠峦间的缺口,“凌南一郡五州城皆被攻破,驻守在此的将领无甚谋略,唯一动了脑子的地方就是死前烧了所有粮仓。“
谢延敛了略带讽刺的笑,不自主说了句题外话:“就是可惜了这么多粮食……”
”新城早已易帜楚云氏。二十万大军沿淮河进发,不日将抵达与洛河交口,我们的军队得赶在这之前作出下一步策略。这般形势看来,付云阙成了众矢之的,被包抄攻陷只是时间问题。”他说到这明显停顿,随即抬眼好整以暇看着宋观棋,“说来也巧,付云阙宣州有齐绪修,璩州泣燕关有燕山月,可都是公子的旧相识……我们下一步该去找谁叙旧呢?”
宋观棋不经意般错开谢延的目光,指向恭州与付云阙交界处的几道山脉:“剿匪一事刻不容缓,时间紧迫,不如先聊聊,如何解决这当下的燃眉之急?”
谢延垂眸一看,了当说:“我没正面碰上过这帮土匪,不清楚他的规模与战备状况。况且,这一处易守难攻的地势,直接强攻费时费力不讨好。他们不是由流乞暴民临时成的,在这一带踞扎不止几个月。我们的兵不如他们熟悉地形,若是打草惊蛇,四处逃窜了更难抓。现下应想法子探清他们虚实,一网打尽才好。”
宋观棋抄起袖,不紧不慢道:“来之前我已做打算,想和你商量的也是这个。隐蔽身份,打探消息是谍楼的老本行,首次上山,不如先让我派人出手?”
“我没有异议,只不过,这次不需要你亲自上阵吧?”
闻言,宋观棋不禁轻咳两声。他举袖掩面,垂下眸遮盖眼底情绪:“谍楼没到缺人如此的地步,自然……用不上病秧子。”
霎时,半开的窗漏进一阵薄风,将烛火摇曳不断。架势骤升,窗扉猛地被吹地大开
随着窗扉撞墙的“嘭”一声响起,袭来的狂风彻底将晦暗不明的烛火扑灭。风悄潜逃,惟余浅浅一层清光,铺在那一片淡青色的衣角
谢延沉着眸光,眼神说不上多清白
静了半晌,他才开口,嗓音略微沙哑:“夜深了,你该歇息了。”
宋观棋对上他的双眸,身形明显一顿:“你不走?”
“我这人言出必行,得在这服侍公子睡下。”谢延扬起意味不明的笑,“而且,难道公子没发觉,这是我的寝室吗?”
宋观棋陡然怔住,他转眼不再看谢延不怀好意的笑颜,开始观察起屋内摆设
也难怪宋观棋开头没看出来,毕竟这屋只是暂时居所,谢延常宿在营帐,并未在这留下太多物品。这里唯一与谢延有关联的,只有入门所见到的,被随意搁置在桌的兵法册籍
“这么晚了,总不好再叫人另外收拾一间。我伺候你睡觉?我可没伺候过别人,你就当白捡了个便宜……”
谢延一边说,一边拉起还未回神的宋观棋,颇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
宋观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强行按坐在床榻上。他硬生生忍住了动手的念头,又默念三遍礼训,才堪堪忍住不去瞪人
正值怒气与羞赧被压下时,一只手却停在他腰间束带上
宋观棋面露惊愕,震惊地口不择言:“谢延!”
谢延仍是不满意,又加上另一只手:“嗯,在呢……谁睡觉还里一层外一层呢?这天闷地不行,好歹解下外衣。”
宋观棋紧紧攥着谢延胡来的两手,咬牙切齿回道:“不劳烦了,我自己来……”
他飞快褪下外袍,搁在木桁。随即在床榻上躺下,抓起被衾就往身上盖
谢延不由地轻笑出声,垂首凑上前看
宋观棋背对着他,双眼紧闭,神情漠然,细长羽睫却缓缓打着颤
谢延几缕发丝垂落在宋观棋颈侧,许是作祟柔风作祟,荡漾起一阵痒意
宋观棋不自觉微微侧过头,刚想睁眼,耳边却传来谢延的声音
谢延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喷薄而出的热气染红了那只细腻柔滑的耳垂,红如鲜血欲滴
“这么晚了,总不能赶我出门吧?这床可不小,收留我一晚怎么样?”
室内又静了下去,呼吸起伏声清晰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