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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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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该轮到奈落城举办的论道大会,因魔神逃出古仙京一事一再拖延,如今鬼窟总坛大败,魔神与玄幽古教余孽逃窜,道盟总算抽出空来,将于三月之后重开论道大会。

而这一次,因为天道院被魔神重创,老院长及众夫子先生重伤,奈落城无力再操办论道大会,地点便换到了九曜宫所在的天澜城。

自从在鬼窟总坛回来后,道盟盟主、同时也是九曜宫宫主白仙尊身受重伤,不过所幸有几大上宗帮衬,如慕有枝等几大上宗后起之秀,天澜城早早便开始筹备大会事宜。

白仙尊已然闭关疗伤,九曜宫的事务,如往常那般交到了执法堂长老顾剑声等人手中。

传闻这次论道大会,白仙尊有意收徒,消息一传出去,赶往天澜城的人比往年还要多,顾剑声等人也早早忙碌起来,昨夜匆匆赶回九曜宫,天刚亮便又要离开九曜宫了。

顾剑声素来严肃冷峻,不近人情,九曜宫中许多弟子敬畏他、惧怕他,从不敢问这位执法堂煞星要去何处、去做什么,他一路走出九曜宫宫门外,唯独有一人敢拦下他。

正是他的师弟,顾行远。

顾行远远远朝他招手跑过来,揉着肩头同他抱怨道:“师兄这是刚回来还是要出门?那论道大会还要筹备到什么时候?这九曜宫的事务真不是普通人能处理好的,师兄什么时候忙完,我真的要顶不住了。”

面具遮掩顾剑声半张脸,但他见到自家师弟时,冷厉眸光俨然温和了许多,步伐也放缓了许多,“大会场地刚才择定,还要与几大上宗派来的人商议详细事宜,我不在时,你老实些,莫要惊扰师父养伤。”

顾行远又是委屈又是不满,“我当然知道不能吵到师父,可是咱们才刚刚从鬼窟总坛回来,有必要这么着急就重开论道大会吗?算了,都决定好了,照办就是了,师兄伤势可好些了?要不还是我替你去吧?”

他说着又面露担忧,低声道:“如今师父和宫主师兄都在闭关养伤,宫中事务都落到了师兄肩上,没了白千仞,沈阙那小子倒也还行,可若是净儿在,你我便也无需这般劳累了,也不知他现在到底如何了。”

提到那个名字,顾剑声面色似有过一瞬沉吟,便淡声道:“不必多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也是不放心啊,他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半点音信,宫主师兄也很担心他……”顾行远嘟囔几句,便拍拍顾剑声肩头,叹道:“那师兄忙去吧,师兄身上还有伤,也不要太劳累了。”

顾剑声点了下头,便御剑出了九曜宫,待四下无人,才取出一枚玉符,捏碎化为金鸟。

金鸟扬天啼鸣一声,振翅化为金光,在前方引路。

顾剑声便御剑跟上,半边袒露的脸上薄唇抿紧,眸底似有几分犹疑。这次回来,是他如今正在九曜宫中闭关养伤的师父顾云急召,交给他自天道院特制的传信符箓回信。

天道院已然开启封山大阵,除了里面的人主动联系外界,谁也无法与他们联络,还是顾云长老与天道院走得近,此前才能用特制符纸传信给他们,这次回信,还不知道对面是不是天道院那位因魔种闭关的老院长萧云鹤,却给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他们此前暗中寻找的曾在鬼窟总坛现身赠他们丹药、还曾助他们掠阵的神秘人要见他们。

那神秘人也只见顾云长老。

回想起出门前师父的叮嘱,顾剑声眸中闪过一丝暗色,飞速御剑追上前方那只引路金鸟。

剑光越过苍茫云海,并未出天澜城,而是往天澜城中心而去。说来也怪,天澜城有着神都之称,城中繁华昌荣,偏偏内城之中却有一处,多年以来都是无人踏足的禁地。

这处禁地,乃是一座数千年前便尘封起来的肃穆帝宫。

远远看到金鸟展翅飞向禁地之中的帝宫,顾剑声眼底有过一瞬诧异,神色便警惕起来。

帝宫中心有一座祭祀大殿,宫中静得可怕,几乎没有任何活物在此地停留,只因此地煞气深重,曾掩埋了数万白骨,也曾是数千年前的战场,多年来飞鸟不近诸邪不侵。

那空茫的帝宫中,大殿月台上却有一道白衣身影凭栏而立,冷风穿堂,斗笠下白纱浮动。

在顾剑声看见他时,他也察觉到了属于顾剑声的剑气已来到帝宫,抬眸隔着白纱望去。

白衣人细白双腕上都缀着一只手环,俱是蛇形纹样,右手上的银蛇手镯俨然要新一些,一双暗紫的眼眸犹如紫色水晶一般透亮,在顾剑声御剑飞近时,依稀闪过琉璃光。

而化身为银蛇手镯的谢魇用妖力凝成线的话语,也在同时送到钟离净耳畔,“只有那位执法堂的顾长老来了,看来顾云果然没来。”

这次陪钟离净回九曜宫的,只有谢魇仅有元婴后期的分身,今日约见顾云,他直接现身不方便,便化为手镯暗中跟随钟离净。

可看着来的仅有顾剑声一人,钟离净指腹轻轻抚过手镯上的蛇鳞纹样,传音回话却也是极平静的,“那日在鬼窟总坛,顾长老他们六人以自身化为阵眼,最终被魔神破阵而出,深受反噬重伤,又经受魔种影响,短时间内,应当是不会再出面了。”

手镯上的银蛇紫眸闪了闪,谢魇的嗓音也有些低哑,“阿离不要乱摸……好吧,你想摸就摸,不要碰尾巴。那顾云没来,只有他的徒弟来,阿离想做的事他能说得准吗?”

钟离净倒是不知道他蛇尾这般敏感,都化作手镯了……钟离净指尖微顿,唇角微扬起,指腹便从蛇尾换到了银蛇脑袋的位置,忍笑道:“不急,顾师伯来,也是一样的。”

谢魇再回话时,声音听去轻松不少,“怎么说?”

钟离净忽然问:“你可知道这座帝宫的过往?”

谢魇想了想,回道:“听闻天澜城过去是座王朝帝都,这座帝宫,便是仙帝遗留下来的。”

钟离净轻笑一声,见顾剑声已落到殿前空地上,正收起灵剑走来,再说话时不再是传音,“据说很久以前,曾有一位人皇在天澜城中定都,创建起一个名为天澜的王朝,自封为仙帝,最终在这昊天殿前飞升仙界,此后,天澜城便有了神都之称。”

他所在这座大殿,便是昊天殿。

而他开口时,顾剑声脚步微顿,赫然也听见了。

钟离净指腹轻轻摩挲银白蛇头,接着说:“但那位仙帝飞升仙界之后,继任者再无一人能修炼至他的高度,后人一代不如一代,这座神都便成为无数人想吞食的一块肥肉,也成了数千年前的战场,掩埋无数白骨,而天澜王朝,也变成了天澜城。”

谢魇没有问他为何说这些,还没有避开顾剑声,只问:“那后来呢?这帝宫一直都在?”

钟离净道:“这座帝宫有那位仙帝飞升前留下的一道真仙气息在,数千年来屹立不倒。直到三千年前,顾无名得到了这一缕真仙气息,并创建九曜宫,守护天澜城子民。如今的九曜宫,实则便是神都帝宫中的九曜洞天,也与这座帝宫息息相关。”

这些事,唯有九曜宫核心才会知晓,顾剑声走上台阶,眸光略过钟离净腰间那串珍珠挂坠与他双腕上的银蛇手环,神色复杂,“此乃我九曜宫机密,前辈怎会如此清楚?”

自然是白乘风说的。

钟离净自月台上俯视顾剑声,看着他一步步走上来,只道:“等了许久,可算是来了。”

顾剑声看他避而不谈,踏上月台,颇有些冷硬地拱手行了一礼,“让前辈久等了,九曜宫近来忙于筹备论道大会一事,师父实在无暇前来,唯有派晚辈过来,请前辈移步。”

钟离净笑问:“想让我去九曜宫?”

顾剑声直起身道:“前辈既已来了天澜城,若非师父实在走不开,也想亲自来请前辈到九曜宫做客。当日前辈出手相助、又赠我等五灵安魂丹助师父与我压制魔种,前辈有恩于师父和我,也有恩于道盟,师父与我都很感激,还望前辈不要拒绝。”

既然戴着斗笠,顾剑声看不穿他的身份,钟离净也不似以往那样敬重他,悠悠说道:“听闻你们在寻我,我才托天道院联络你们,可我今日约见的是顾云长老,而非你。”

虽有恩情在先,顾剑声却也不会什么都听钟离净的,他不卑不亢道:“师父着实走不开,前辈不如先随我去九曜宫,便能见到师父了,也好让师父与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你还是不懂啊。”

钟离净道:“如今是你们要见我,而非我求见你们。”

顾剑声听他原本有些低沉的嗓音似乎冷了下来,忙道:“前辈误会了,师父当真只是……”

“无妨。”

钟离净语调轻飘飘地打断他的话,在顾剑声正欲暗松口气时,一座法阵在顾剑声脚下升起,将他困在其中,远在大乘后期以上的沉重威压也如浩瀚深海般骤然碾压而来。

顾剑声险些跪倒在阵中,急忙捏紧拳头运气抵抗,脸色仍是很快变得煞白,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这让他更深刻的体会到了对方修为之高深远胜于自己,恐怕那日在鬼窟总坛时,对方所展现的也并非真正的实力,这叫顾剑声心生惊骇,扫过困在身周的金色光柱,咬着牙望向钟离净。

“前辈这是何意!”

谢魇也有些始料未及,“阿离?”

钟离净点了点手镯上的银蛇脑袋,轻声道:“无意。等你师父来了,我自然会放过你。”

顾剑声面露惊愕,“前辈,我师父的确无暇前来……”

钟离净笑哼一声,“可他已经来了。”

顾剑声惊愣住,“什么?”

他忽然感觉浑身一轻,后知后觉束缚周身的金色光柱正在消退,他站直起来,震惊回头。

白袍青年的身影缓缓落到月台数层台阶下,抬起广袖掩唇低咳一阵,抬眸望向钟离净,嗓音颇为沙哑,随之而来的是含霜挟雪的冰冷剑气,倏然间凝结顾剑声脚下困阵。

“道友要见我,我来便是,何故迁怒一个小辈?”

顾剑声愣了下,“师父!”

钟离净手掌覆过腕上银镯,指尖微动,顾剑声脚下的困阵便被撤去了,“顾云长老迟迟不来,我也只能行这无奈之举,得罪了。”

顾云长老一踏步走上月台,护在了顾剑声面前,顾剑声羞愧垂头,“师父,是徒儿没用。”

顾云摇了摇头,便看向钟离净,“当日道友赠我等丹药,又为我们镇杀魔神助阵,最后虽未能成功,这份情,我顾云记得。我是有意寻道友求丹药,可不知道友为何要见我,我与天道院也算有些交情,倒是不曾知道天道院中还有道友这般人物。”

钟离净听得出他在怀疑自己的身份,却当做听不懂,自顾自说道:“数日前魔神破阵逃走,我也很是遗憾,但不知顾长老近日可有听过这样一个传闻——鬼窟大巫祭也死了,据说他的尸身上便有道盟各家秘法留下的痕迹,不知顾长老怎么看?”

顾剑声闻言下意识看向顾云,但他向来内敛,很快便又垂下头,将自己的情绪都藏起来。

顾云这是面不改色,“道友何意,不妨直言?”

钟离净看着这对师徒不同的反应道:“鬼族传出消息,当日在鬼窟总坛,险些被顾长老等人困杀在阵中的魔神乃是大巫祭假扮,可魔神为何会用替身傀儡现身应对道盟提前半月的约战?敢问顾长老,当日你们布局设阵镇杀魔神可是早有计划?”

顾云淡然道:“道友莫非是怀疑有人走漏了风声?”

“既然顾长老也有同样的疑惑,那我便直言了。”钟离净道:“当日顾长老等人因为受法阵反噬和魔种影响无法追上魔神,唯独白乘风追了过去,我与同伴一路尾随,亲眼见到那所谓的魔神,便是被魔种操控的大巫祭,魔神还派人要杀他灭口。”

“也就是说,即便那日法阵并无错漏,白乘风也没有失误,你们也杀不了魔神。但若那日白乘风没有失误,假魔神会死在你们阵中,可你们都身中魔种,他死了,魔种便会反噬,他若真身不死,你们也会发现他的身份,仍会拼命找到他,诛杀他。”

钟离净不紧不慢道:“如今魔神与鬼窟的勾结被天道院揭发到明面上,闹得人尽皆知,道盟有意拼着同归于尽也要镇杀魔神,此时,魔神已成了靶子。而魔神刚逃出古仙京,又夺舍了一具新身,修为没那么快恢复,就算有魔种也奈何不了你们。”

他看向顾云道:“道盟兴师动众讨伐魔神,群情振奋,难以安抚,魔神便只能先舍弃鬼窟这个棋子,金蝉脱壳回到暗处,但他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能摆脱道盟的追杀,既要替身重伤,又不能让替身死在你们面前,那白乘风的失误便恰到好处。”

他思索了下,补充道:“当然了,在此之前,天道院也是魔神的眼中钉肉中刺,若能先除掉天道院的老院长,届时到鬼窟总坛决战时,假魔神便更有把握顺利逃出去了。”

顾云听完后漠然一笑,“道友说这么多,也不过都是猜想,难道因为白师侄当时的一时失误,我便要怀疑我们九曜宫的宫主、道盟盟主吗?如此未免眼界太过狭窄了些。”

谢魇传音道:“他究竟是在说阿离你,还是在说最近在查白乘风的那位青琅山慕老祖?”

在离开天道院前,老院长萧云鹤已经将各家情况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钟离净,青琅山那位慕老祖脾气不好又傲气,几大上宗中他只与无量宗和沧浪剑宗交好,偏巧顾云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冷淡性子,二人几乎没有丝毫交情,这么多年来都聊不来。

不管顾云说的究竟是谁,钟离净说道:“当日在鬼窟总坛,我虽未能亲眼见到白乘风与魔神勾结,白乘风也的确战战兢兢一力追杀假魔神,可当日在九宫绝杀阵中作为阵眼的顾长老几位俱身中魔种,唯独白乘风没有,他失误时,大家都看到了。”

钟离净看向顾云那双淡漠冰冷的眼睛,问道:“顾长老真的相信白乘风那时只是失误吗?”

顾云气定神闲,“道友,白乘风乃是我九曜宫宫主,你若拿不出证据,一再诋毁,便是曾经有恩于我,也休怪我顾云不讲情面了。”

钟离净并不生气,反倒颇为欣赏,“也是,白乘风到底是九曜宫宫主,继任宫主这么多年也有功于道盟,顾长老信他才会将九曜宫交给他,若因为我三言两句便怀疑白乘风,那倒显得顾长老心思狭隘了。”

谢魇低声失笑,“阿离,你可真是半点不肯吃亏。”

他与钟离净的传音唯有二人能听见。而顾云还未有反应,顾剑声便拧眉怒斥,“前辈……”

钟离净视若不见,“那倘若我再告知顾长老,半月前天道院遇袭,重伤老院长并且给老院长种下魔种之人,也是假冒的魔神呢?”

顾剑声哑然失声。

顾云看钟离净时也多了几分探究,“若非魔神,谁还能重伤萧云鹤,又给他种下魔种?”

钟离净反问:“是啊,修为能与老院长一战,又熟知天道院功法和老院长弱点之人,顾长老不如再猜一猜,这个人会是什么人?”

顾云面色冰冷,“道友还是在怀疑我九曜宫宫主?”

钟离净摇头失笑,抬手挥出神力,将一枚玉简送到顾云二人面前,“我自天道院而来,来时老院长已然醒来,顾长老若信不过我,不妨先看看老院长托我转交的信如何?”

那玉简刻着天道院的印记,极难伪造,顾云眉心一紧,抬手接过玉简,探入一缕神识。

顾剑声静静看着,眼神担忧。

不多时,顾云眸中闪过一缕灵光,已然回神,只是神色愈发冷厉,面色也冷凝了下来。

顾剑声低声询问:“师父?”

顾云闭了闭眼,抬手示意自己无事,便捏碎了玉简,再看钟离净时,依然还有几分狐疑。

“萧云鹤当真已经醒来?”

钟离净笑道:“若非老院长,我也无法联系到顾长老。我知你们师徒皆受魔种所困,当日在鬼窟总坛,你们一个化身为阵眼,一个以命魂祭阵,皆是视死如归,我佩服二位,也不怕与你们直言,你们想要的丹方我会给你们,还有一种镇压魔种之法,也会赠与你们。当然,九曜宫三千年底蕴,自有压制魔种之法,但我想,我手中秘法能让老院长醒来,与九曜宫的秘法总归是不一样的。”

顾剑声眸光闪动,俨然意动。

顾云却不动声色,反问钟离净:“道友想要什么?”

钟离净坦然道:“我要顾长老帮我试一试白乘风。”

顾剑声迅速警觉起来。

顾云道:“他是宫主。”

这无疑是婉拒了。

钟离净知道筹码还不够,也不着急,“我并无要挟顾长老之意,不管顾长老答应与否,今日这丹方和秘法我都已经带来,都会赠与九曜宫。只是倘若白乘风当真便是魔神在道盟的内应,即便我将丹方秘法赠与整个道盟,最终也很难拦得住魔神。”

顾云沉默须臾,“白乘风有没有问题,我自会彻查。天道院定要插手我九曜宫之事吗?”

能让九曜宫这位性情淡漠的太上长老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信了钟离净的话八成,但对于他而言,他更不愿意外人插手宫内之事。

钟离净笑了笑,抬手摘下斗笠,露出清冷昳丽的容颜,“那若是我,师叔祖可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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