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钟离净这么说,谢魇仍是一脸迷茫,还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阿离这是在故意吓唬我吗?”
那凄厉哭声仍在佛塔顶层不断传来,一声比一声尖锐,钟离净见谢魇确实不像听见的模样,心下起疑怎会只有自己听得见这哭声?
便在这时,六层的棋盘彻底崩塌,顶上横梁轰然倒下,掀起一阵浓烟,震动也愈发剧烈。
“看来这里真快塌了!”
谢魇也顾不上钟离净为何发呆,一把将人抱进怀里,御剑飞掠过碎石堆,追上前方学子。
到了七楼楼道,塔内仍在震动,但比起坍塌的六层要安稳许多,谢魇这才放钟离净下来。
“阿离在想什么?”
看前方的学子们似乎也没有听到这哭声,只管往楼上走,钟离净定了定神,缓缓摇头。
“先上楼吧。”
谢魇这回才品出了点什么味道来,皱了下眉头,尾随钟离净往楼上走去,楼上便是顶层。
这座七宝玲珑佛塔的顶层。
六层的坍塌源自七层,七层自然也不安宁,众学子本就负伤,随谢魇和钟离净到顶层时迎面便感觉到大能斗法的威压。所幸古仙京中所有人被压制修为,钟离净抬手一挥筑起结界,便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罡风。
待定睛一看,就见是天心宫的二宫主在与折云宗的长老斗法,天心宫二宫主擅用剑,手中灵剑乃是接近仙级的后天灵宝仙霄剑,对面那折云宗的灰衣长老用的也是灵剑。
到底是天心宫底蕴更深厚,亦或者是天心宫二宫主修为更高,手中灵剑也更加高级,那折云宗的灰衣长老先落败,灵剑被击飞,灰衣长老口中也呕出一口血,倒飞出去。
不远处观战的折云宗众人当即扶住这位灰衣长老,为首一名青衣道人也忙不迭上前相护。
“二宫主且慢!天心宫与折云宗同为七上宗,二宫主莫要受人挑拨,让旁人看了笑话!还请二宫主给在下几分薄面,放过我宗门长老!”
“笑话?”
玉清摇召回仙霄剑,“扔下天道院的学子逃跑,还想让我天心宫给你们背锅,你折云宗这般小人行径,算得上什么上宗?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让你们云圣君出来说话!”
那青衣道人脸色有些难看,也只能强忍下来,讨好道:“当时情势所迫,我等也是无奈之举,绝非有意害了天道院的道友!何况云师兄正在闭关,今日定是来不了了。二宫主,事已至此,如今再回去,我等只怕也救不出天道院的道友,不如大事化小……”
“放屁!”
玉清摇手中仙霄剑再出,直指他身后那灰衣长老,吓得那人与搀扶他的几个弟子倒退。
“是你们折云宗断了天道院学子的后路,本座今日便先杀了这始作俑者,再回去救人!”
“不可!”
青衣道人忙不迭掐诀,放出一柄飞剑挡在几人面前,转头朝离他们极近的碧霄宗求助。
“诸位道友!如今我们都被困在这古仙京的幻象之中,唯有破解幻象方可救人,我折云宗固然有错,也是为了让大家都能脱身啊!”
“那你怎么不自己留下,反倒让天道院的人留下?”
玉清摇冷笑,“我正道道盟绝无抛下同道逃跑的小人!你折云宗此举,与残害同道何异?”
折云宗底蕴不似天心宫深厚,此番来的也非执剑长老云圣君,而是他不到合体期的师弟,自然挡不住仙霄剑,眼看仙霄剑更近几寸,他撑不住时,碧霄宗的宋岩才开口。
“二宫主冷静,云道友所言也不无道理,错已筑成,但为今之计,却确实只有先破这古仙京幻象,才能救下被困在棋局中的道友!”
其实天心宫与折云宗之争也非一日两日,即便都是上宗,原先的五上宗还是瞧不上新兴的折云宗和碧霄宗的,而五上宗原本内部也不算和睦,如今多了两个上宗,出现灵宝资源也多了人争。今日七上宗精锐齐聚佛塔表面和气,其实谁也不服谁。
道盟中是不乏正义之士,但也多的是基于满足自身利益的前提之下,才有联手和睦之象。
故而此刻其他上宗的人俱是沉默,并不插嘴,唯独碧霄宗的宋岩,大抵是因为新兴的两个相对弱势的上宗颇有些同病相怜,向来都有抱团的趋向,宋岩才会出言相助。
玉清摇便是瞧不上折云宗与碧霄宗的人之一,轻嗤一声,自顾自御剑直指灰衣长老门面。
钟离净和谢魇刚好在这时走到门前,二人相视一眼,本不欲出声,奈何身后几个伤重的天道院学子没隐藏好气息,叫宋岩发现了。
宋岩当众喊道:“天道院的道友!你们都无事了?”
观战的七上宗众人这才发觉楼下又来了人,玉清摇回头见到了钟离净与他身后的人,也是暗松口气。那折云宗的青衣道人云长老更是大喜,催促道:“既然天道院的道友都已然平安无事,二宫主也该收手了!”
玉清摇看他那样子就恶心得皱眉,人家运气好碰上钟离净逃出生天,跟她找这些算计别人还要她天心宫背锅有什么关系?不过钟离净都来了,她轻哼一声,便召回灵剑。
折云宗几人登时放松下来,云长老看见钟离净穿着天道院先生的道袍,连忙拱手上前。
“诸位天道院的道友辛苦了,方才情急之下,我宗门长老失了神,叫诸位被困于阵中,不过我等原也是打算尽早破了古仙京的幻阵,好救出被困住的道友,还请道友莫怪。”
玉清摇本不想再插手钟离净的事,听见这云长老这话,也是气笑了,“你是在怪本座阻碍你尽早破除幻象,还是怪本座阻拦你夺宝?本座看你可是盯着塔顶的宝珠许久了。”
钟离净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七上宗派来的长老宗主都在,还带着他们的精锐弟子,唯独九曜宫的人不在,以他为首的天道院众人也是刚刚才到,而且这些学子都伤得不轻。
反观这些七上宗的人,倒是安稳无恙,不就是欺负天道院的学子没有师长在护着他们吗?
昙华是个记仇的人,这便负伤上前,指着被折云宗弟子搀扶着的灰衣长老道:“先生,便是那人断了我等后路,叫我等被困阵中!”
这摆明了是要找师长出气,数日前在封印台上,戴着面具的钟离净替代天道院的人出手,他的实力在场的七上宗代表都有所忌惮,那折云宗的云长老不得已笑着赔礼。
“此番是我宗门长老无意犯下重错,所幸诸位道友皆安然脱身,待出去后,我折云宗必定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还望道友见谅……”
钟离净理都不理他,回头看向几个天道院学子中为首的昙华和萧光,“此人都做了什么?”
昙华愤愤道:“原本玉宫主是要带我等杀出去,不想折云宗这长老误触法阵陷入困阵,为了脱身便拖我等下水,我等当时又与折云宗的人一同断后,这便被他们扔下了。”
萧光拱手道:“正如昙华所言,此人害我等陷入困阵后便逃之夭夭,还道是我等倒霉。”
这灰衣长老怕是认定他们出不去了,才这般奚落。为他说话的云长老脸色愈发难看,瞪了那灰衣长老一眼,忙道:“道友,这……”
未等他解释,钟离净便已出手,阵盘一出,金光便将那灰衣长老困在其中,周身三尺无人能近。那灰衣长老面露惊慌,想要逃出法阵,不料化为刀刃的灵力忽然飞来,径自穿过他的丹田,灰衣长老痛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丹田处血迹斑斑。
这是金丹已碎的迹象。
钟离净出手太快,那云长老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待发觉时已无力回天,他看着钟离净收回白玉阵盘,再看钟离净的眼神满是怒火。
“我敬你是天道院的先生,称你一声道友,道友却如此狠辣,出手废我宗门长老金丹!”
钟离净漠然道:“废了,如何?”
他如此理直气壮,叫云长老怒火稍滞,玉清摇见状讥讽一笑,“此等小人,也只有你们折云宗这等落魄宗门才会怜惜,今日还算他心情好,若落到我手中,他该以死谢罪!”
云长老粗喘一口气,死死瞪着钟离净,似乎要将玉清摇瞧不上折云宗的仇也算在他头上。
与折云宗走得近的碧霄宗宗主宋岩上前说和,“虽是无意,但这位长老毕竟做错了,天道院的诸位小友也受了委屈,云长老,这位道友,事已至此,不如一人退一步?”
无量宗的禅师也走了过来,双手合十,面容慈悲,“事已至此,恩怨已了,我等还有许多弟子都在这塔内,这古仙京中迷雾重重,我等道盟同盟合该联手破解这幻阵才是。”
方才打了那么久没出声,现在才知道出来假慈悲!
云长老暗暗咬牙,也只能摆手叫人扶起那灰衣长老。
昙华与萧光几个天道院学子面露喜色,知钟离净是帮他们出了气,越发热切地看着他。
钟离净瞥了眼那无量宗的禅师,又看向玉清摇和宋岩,“你们打算如何破解古仙京幻阵?”
宋岩仍是一副老好人作态,朝他颔首,指向塔顶的宝珠,那枚宝珠通体赤红,散发出灼灼光芒,灵气充沛,竟是接近神级的灵宝。
“道友且看,那塔顶的赤色宝珠系佛塔灵气之源,应当也是这古仙京幻阵的阵眼,想来要破除幻阵,唯有先设法将这阵眼破除。”
自从他们上来,顶层斗法结束,那哭声便消失了。钟离净闻言看向塔顶的赤色宝珠,又回头看向谢魇,金雕跟他们说过,塔顶的宝珠有些异常,如今他们身在塔中,与这颗赤色宝珠如此接近,自然也察觉到了这座七宝玲珑佛塔的灵气之源便是它。
说起阵眼宝珠,七上宗的人便都走了过来。这次除了天心宫和碧霄宗来的都是他们的宫主和宗主外,无量宗为首的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禅师,沧浪剑宗来的是两位长老,春秋谷和折云宗皆是如此,唯有青琅山,来的也是自家的二教主,正看着钟离净。
到底是合体期修士,钟离净和身边的谢魇都能发觉了他不曾掩饰的神识窥探,钟离净不曾说什么,谢魇倒有些奇怪,抬眼看去,后者一双碧蓝眼眸含笑,似笑非笑,摇着孔雀羽扇,毫不心虚地颔首示礼。
谢魇顿了下,又回头看向钟离净,他不认识这人。
那这人就是在跟钟离净打招呼。钟离净淡淡扫他一眼,嘴上没回应,却也垂眸点了头。
看来是旧相识。
谢魇越发好奇,暗中打量起这位青琅山的二教主。此人名慕有枝,出身西域,乃是青琅山掌教的义兄,相貌自是阴柔秀美不亚于玉清摇不说,因为西域血脉,鼻梁高挺,肤色雪白,还有着一双碧蓝的眼眸。
谢魇曾听闻过此人,因为慕有枝与他义弟慕无涯皆是道盟的十二圣君之一,而且似乎还是道盟中少有的与九曜宫宫主白乘风那大儿子钟离无垢走得近的,或许是因为年龄相仿,二人的修为天赋也都相差不远,加上青琅山与九曜宫原本就有些勾连。
他对道盟的十二圣君颇为好奇,尤其是那最神秘的九曜宫钟离无垢,为此也调查过他身边好友,结果发现,这所谓的道盟十二圣君关系都很一般,但慕有枝似乎恋慕钟离无垢。慕有枝相貌闻名在外,却曾经对外说过钟离无垢相貌天赋远在他之上。
还有传闻,慕有枝曾大赞钟离无垢貌美,有意与他结成道侣,后来突然闭关多年,据说是因为被钟离无垢打上门,闭关养伤了。
时至今日,闭关多年的慕有枝才再次出现在人前。
谢魇就爱听传闻,今日见到慕有枝也颇感有趣。
而天道院跟折云宗的私怨已了,七上宗为首几人也都上前商讨如何对付那枚赤色宝珠阵眼。
钟离净静静听着,便见谢魇在走神,还在盯着慕有枝看,他拧起眉头,冷冷看向谢魇。
即便被压制修为,谢魇神识仍是很敏锐的,立马回头笑问:“怎么了,方才没打尽兴吗?”
他的视线回到钟离净身上,话却像是说钟离净废了那灰衣长老还不解气,钟离净睨他一眼,转头问正扶着薛轻灵疗伤的玉清摇。
“只有你们七上宗的人在?”
玉清摇对他依旧防备,俨然是护着春秋谷与薛轻灵的姿态,倒也低声回道:“你想找谁?”
钟离净道:“九曜宫。”
玉清摇笑意清冷,眼神讽刺。
“你说呢?”
谢魇感觉他们对话更有趣,也笑吟吟看着钟离净。
钟离净只道:“他不在?”
玉清摇大抵知道他在问谁,却不大乐意回答,“我们一路到这佛塔,竟没有见到你,还有那天道院的双杰,不过还算你来得及时。”
若晚一点,只怕那几个天道院学子就要葬身此地了。
钟离净拧眉道:“你们?你与他们是一路来的?”
谢魇明白钟离净的意思,他们一路进内城,没见到其他人,也是破了三楼的禁制之后上楼才见到了其他人……其实他早前也有困惑,他们算是来得快了,怎么那些七上宗的小弟子竟比他们更早到了四层,听钟离净的语气是怀疑他们走的不是一条道。
果然,玉清摇很自然地回道:“我倒是不想与那小家子气的折云宗和碧霄宗一道,谁知刚进古仙京就在外城碰见了,不得不一起来。”
谢魇也问:“你们刚进古仙京就在城里?没出城?”
倒是玉清摇看他们的眼神有些奇怪,“你们能出城?若是能出城,我们何必着急破幻阵?”
钟离净和谢魇相视一眼,已是了然,看来是他们二人进古仙京后被扔到了城外,为什么?
似乎也只有他们二人走的道不同……不,或许还有石蕴和林酌月,至今也没见到人的苏天池和红绫,他们几人现在还没见到影呢。
可那么多进古仙京的人,为何只有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