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魇吃了一惊,“看来应该是这几代云王为了修炼斩仙录对他进行数次搜魂完成的,可不能再搜魂,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镜灵看向祭台上的法阵,“这法阵,极有可能是防止他识海崩溃、神魂自爆而布置的。”
钟离净的脸色沉下来,到底还是没忍住上前攥起钟离彻的衣领,“既然修炼了传闻中螣蛇留下的斩仙录,你怎么可能没有给自己留下半点生机?钟离彻,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着这个玉佩,你认得它吗?”
镜灵飘过来,“主人……”
谢魇比他更近,也更快拉住钟离净,让他松开钟离彻,抱着人退后,“阿离,好了好了,别气了,这里找不到,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就是了,他已经这个样子,问不出来什么的,我们还会找到别的线索的。”
钟离净定定看着钟离彻。
后者似乎被惊醒,但只是发出几声含糊的声音,锁链碰撞声中抬头露出一张狰狞的脸——双眼凹陷只剩两个黑洞,微张的口中似乎也没有舌头,面色黑沉宛如恶鬼。
谢魇看他冷静下来,轻轻拍着他后背,抱着人哄道:“别气了,下次我陪你再找就是了。”
钟离净没有挣扎,捏着刚取出来的半块碎玉,死死盯着钟离彻,闷声道:“没有线索了。”
谢魇听出他话中的失望与不甘,便有些心疼,他养了小坏蛋那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样。
镜灵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眼钟离彻,犹豫须臾,这才飘到他们面前,说道:“主人,他好像醒了。吾有个办法,可以让他的一缕神识与主人对话,只是这法阵压制太强,吾需要主人相助才能施展秘法。”
钟离净和谢魇齐齐一静。
谢魇默默看向镜灵,“你有办法,怎么不早说?”
镜灵看着被他抱在怀里的钟离净,眼神十分无辜。
“吾只能试一试,像他识海崩溃到这个程度的人,意识一般都已经昏聩,若他还能侥幸保持清醒,吾才能引出他的神识与主人对话。”
想来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几代云王都是通过钟离彻得到斩仙录的残卷,他们肯定用过无数方法对钟离彻搜魂,又防备钟离彻将斩仙录交给他人,才会废去他的五感。
钟离净冷静下来,看镜灵的眼神也有几分幽冷。
“我要怎么做?”
镜灵心虚地避开眼神,飘到困住钟离彻的锁链边上,“困住他的这些铁锁刻着无数符箓,连通九座封印大阵,对他的压制太大了。”
说到这里,钟离净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推开谢魇道:“我知道了,不过是拆了封印阵。”
“主人小心。”
镜灵点头,飘向更远的地方,避免殃及自身。
钟离净手中运起灵力,回头看向谢魇,谢魇依旧不放心,但也松开他,退到安全的地方。
“若有问题,就叫我。”
钟离净顿了顿,转身挥出手中灵力,灵力落入昏暗祭台,即刻激起封印大阵,亮如白昼。
九座大阵现出原貌,亮光照耀在洞壁上,霎时卷起风浪,化出一道道灵气球涌向钟离净。
谢魇看着钟离净被困在法阵中,着实有些紧张。
“他这是要强拆?”
还以为钟离净会从阵眼破阵,没想到是硬打。
镜灵却是揣着袖子,老神在在地在边上等着,“这九座法阵环环相扣,阵眼亦真亦假,与其浪费时间寻找真正的阵眼,倒不如强拆。主人精于此道,这九座法阵确实玄妙,但主人拆掉它,只需要短时间即可,不过是比起别的办法会多耗些灵力罢了。”
谢魇没料到这镜灵会跟他说话,但他此刻站在阵法外,看不清阵中发生了什么事,只能通过血脉相连的两颗蛋观望钟离净的状态,即使知道钟离净现在还好,他还是有些焦心,不免多看一眼这过分放心的镜灵。
“你看起来很了解阿离。”
镜灵淡笑道:“我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在我看来,你是个相当危险的人,不过你若是想向我打听主人的过去,不如亲口问他。我只是造化镜碎片的镜灵,如今式微,万事都需听从主人的吩咐。”
“危险?”
谢魇想不到自己身上除了螣蛇妖血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昔日海神法器、造化镜镜灵用得上危险二字形容的。他神色微凛,很快又放松下来,“听起来,你并不完全忠心阿离,甚至有时为他做事都有些不情不愿。”
他身上的螣蛇妖血有玄元珠镇压,再说了,被看穿也无妨,他也没想隐瞒钟离净太久。
只是隐瞒的太多,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反正等两颗蛋出世,他会告诉小坏蛋他究竟是谁。
到时小坏蛋要是愿意,他还带他回妖王宫,要是不愿意……那他也会将小坏蛋抓回去。
这可是他跟小坏蛋学的,当年在秘境,他打算离开时,小坏蛋不也是将他关了起来吗?
这些并不妨碍谢魇听出来镜灵话里话外的不甘心。
镜灵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吾跟随主人,自有吾的原因。主人也知道吾为何跟随他。”
谢魇猜测道:“是交易?”
镜灵笑道:“或许你并不记得吾,但吾记得你,谢栩,你不妨猜猜,主人能否认出你?”
谢魇怔了怔,竖瞳若隐若现,随后却又弯唇笑起来,收敛起一身刺,抱臂看向阵法内。
“看来你以前见过我,多谢你的提醒,我得好好猜一下,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找上阿离的。”
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一道强光自阵中亮起,九座法阵分崩离析,露出里面的钟离净。
谢魇大步上前,看到他收敛灵力,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的模样,暗松口气,急忙扶住他。
钟离净轻轻按了按小腹,缓了口气,便推开谢魇,灵力化剑,斩向钟离彻四肢上的铁锁。
阵法已破,铁锁上密密麻麻纂刻着的符箓只是亮了一下,就随着铁锁链一同崩溃,失去桎梏的钟离彻随之无力地倒在了祭台上。
镜灵飘上祭台,掐诀施法。
谢魇给钟离净喂了两颗回复灵力的丹药,又用妖力安抚过他腹中不安的妖蛋,才扶着钟离净往祭台走去,感受到他的灵力短时间内耗费了不少,心里很不是滋味地抱怨了一句,“阿离方才怎么不叫我一声?”
钟离净听他这话挺怪的,回道:“你又不懂法阵,万一不小心被困住,我还要分心救你?”
谢魇便没话说了。
经过刚才的谈话,他总感觉镜灵不是好人,开始怀疑在秘境时阿离突然的转变会不会跟镜灵有关,此刻走到祭台上,与镜灵汇合时,谢魇紧紧握着钟离净的手,眼神防备。
在钟离净面前,镜灵倒是一副无欲无求、老实听话的样子,他施法将钟离彻的一缕神识勾出来,虚空中随即出现一道神识虚影。
因为是虚影,幻化出来的便是钟离彻受伤前的模样。
谢魇乍一眼看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再回头一看钟离净,顿时恍然大悟,也很吃惊。
“他与阿离,竟有血缘关系。”
钟离净也感受到了这份源自血缘的牵扯,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就见钟离彻缓缓睁开眼。
有镜灵的秘法,此刻的钟离彻可以通过灵力‘看到’他们,眼神也逐渐有迷蒙转为清晰。
钟离净眼前一亮,“你醒了。”
钟离彻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可惜真身的面容早已被破坏,而他看到钟离净的刹那,眼里也很是迷茫与惊喜,“我竟然还没有死。”
谢魇挑了挑眉,提醒道:“是我们阿离救了你,不过也只能通过秘法与你交谈,钟离彻,看来前几代云王还是小看了你,还让你留下清醒的一魂,不过看样子,你的真身已经快要因为煞气过重撑不住了。”
钟离彻环顾自身,再看到自己地上躺着的狼狈本体时,笑容透着几分阴狠,“不错,早在云王第一次对我搜魂时,我便将一缕神识封闭起来,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天,可惜,我应当还是无法离开这大狱了。”
他捏紧拳头,眼底满是不甘,这才打量起身边几人。
“你们又是何人,竟能将我这一缕封闭的神识引出来,莫非又是为了斩仙录而来的?不对……这个气息,这张脸,你认得钟离笙?”
他忽然看向钟离净,眼神忽地由狠戾转为惊愕。
钟离净原本要问他玉佩的事,此刻却顾不上了。
“谁是钟离笙?”
钟离彻盯着他这一张脸半晌,忽而笑了起来,笑容看去十分复杂,像是透着几分怨恨。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他看着钟离净,眼神不甘,笑容似苦涩,似释然。
“原来是钟离笙的后人回来寻我报仇了!看来这就是我钟离彻的命,即便当年逃过一劫,终究还是要以命偿命,死在他的后人手中!”
这话听得钟离净和谢魇越发迷茫,灵力逐渐恢复,他的脸色也有所好转,让谢魇扶着走近钟离彻,淡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爹叫白玉笙,不过我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他,也不是来寻你报仇的。”
“白玉笙?”钟离彻笑容顿住,喃喃道:“白玉笙……呵,也是,他早已经跟钟离明风离开了钟离家,何须留着钟离这个姓氏?但他的母亲曾是云国的白玉夫人,他化名白玉笙,也再寻常不过了,他怎么没来?”
他说到最后,近乎癫狂地问钟离净,“你爹为什么没来?他不想报仇,不想杀我了吗?”
就算他现在只是灵体,伤不到人,谢魇看他突然凑过来,还是护着钟离净往后退开些许。
镜灵匆忙将灵力渡往钟离彻灵体,“你冷静点,神识不稳,你的灵识也无法离体太久!”
钟离彻被迫冷静下来,耷拉着脑袋定在了原地。
钟离净看着他这副模样,还是推开谢魇上前去,取出那枚出自钟离家嫡系的玉佩,“我不知道我爹是不是钟离笙,我也从未见过他,更不知道你们之前有什么仇怨,我来这里,是想找到这块玉佩的主人。”
钟离彻抬头看向他手上残旧的玉佩,虽然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嘴角的笑意还是很嘲讽。
“这不就是钟离明风的玉佩吗?当年他跟你爹亲如兄弟,你现在居然来问我,他是谁?”
钟离净捏紧玉佩,追问道:“钟离明风是谁?”
钟离彻眼神讽刺,好像根本不信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当他看到钟离净认真的神情时,他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自嘲的苦笑。
“原来当年我欠他们的债,最终是要这样偿还。”
钟离净执拗地看着他,“我想知道钟离明风是什么人,你告诉我,他和我爹是什么关系。”
或许旁人不懂,但谢魇闻言却是心头一颤,无声握住了钟离净的手,试图给他一丝安抚。
小坏蛋是为了追查险些杀死他的神秘人找来这里的,谁知得到的答案却是玉佩的主人与他生父白玉笙有关,他怎么可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