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谢惊秋自儿时便养成了卯时晨起的习惯,只是冬日夜长,她醒来起身时,看着床头圈在她腿边的毛绒幼兽依旧肚皮起伏,呼吸和缓,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柔和笑意。
幼年读书,老师念一句,她跟着读一句。
所读诗词,多是些讥讽世道炎凉的沉重神思,加之忧国爱民,伤春悲秋,她不敢读厌,不能读厌。而今世事沧桑变幻,细细想来,谢惊秋记得最清楚的,竟是那句下雪时连小小幼儿都会稚口轻念的,“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我与狸奴不出门。
心念及此处,她轻轻笑出声,神情说不出的松快。
明明是危机四伏的境地,但是比之王宫,这样孤身犯险,还能偷得心闲的情形,着实太过荒谬。
谢惊秋下床,走到一旁懒散地掀开窗户,即使已经破晓,外面依旧昏暗,薄薄的雪层在月下泛出暗银色泽,静谧无比,只有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才带出些生机。
不多时,外面有下人敲开门,送来一壶梅酒,说是给楚姑娘的,让她好生伺候着,不得怠慢。
谢惊秋温和笑着将人送出院门,在日光下,低眸打量着在手下转圈的酒壶,挑起眉来,按照清原的习俗,新的一年起始之日,喝上一杯梅酒,可以驱邪避害。
这柳府的待客之道,竟还算是周全。
来到楚聿房前,谢惊秋举袖,手指微曲,刚想要敲门,但突然意识到里面没有动静,料想房中人还未起身。
罢了罢了,还是晚些时候送来。
刚想离开,还未抬脚,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找我有事么?谢顺常?”
映入眼帘的女人一身雪白里衣松松垮垮,眼尾淡红,也许是刚起床的缘故,语气带着一丝暗哑,眸中散漫。
谢惊秋微微蹙眉。
这人被派来助她,嘴里说着奉她为主,话倒是一点儿不客气。
不过也是,玄羽卫的红衣武力高强且天赋异禀,自然有傲气的资格,恐怕在来清原之前,这女子也知晓了她的身份,奉一个后宫女宠为主,难以心悦诚服,人之常情罢了。
“柳府送来的新酿梅酒?你喝么?”
谢惊秋弯起眸子,不在意她轻挑的态度,又温声补充了一句,道:“清原的习俗,辟邪去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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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房门完全打开,两人坐在主屋内,楚聿支着胳膊,静静看着眼前的人撩起长袖,倒出一杯泛着淡淡梅红的酒。
一股甘美的清香霎时盈满整间屋子。
“谢娘子,你对谁都这么好么?”女人变了她的称呼,接过一杯倒好的酒,莫名干笑一声,一饮而尽。
“还是说...对女人都这样。”
好生无礼的话。
谢惊秋看着她微红的面颊,平静道:“你既已来到府中,替我掩护,自当知晓此行危险,你先前说奉我为主倒是不必,我只需要你在做好分内事的同时,护好自己的性命。”
楚聿笑了,对上面前人颇有些澄明的目光,她摇摇头,语气凉薄。
“玄羽卫乃王上肱骨,你只需把我当作手中刀剑,随意取用便可,生死不论。”
谢惊秋拧眉,这样的话着实有些冰冷,像是上位者无情的箴言。不过人的想法是最难改变的,她站起来,走到一旁将房门窗户掩好,这才坐回去。
“谢娘子,你打算怎么做?”楚聿见人在袖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挑眉问:“这又是什么?”
“束蛇术?你可知晓?”
“武之邪术,略知一二。”女人接过她手中的纸,看着上面用墨水线条画出的小人,诡谲多变的动作招式惟妙惟肖。
她微微张口,神色一愣:“这是从哪儿得到的?束蛇乃邪术,一招一式皆攻击人的要害之处,无比残忍,前朝便已经焚毁没收束蛇秘籍,你这张纸上,画的倒是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