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阡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瞧了她一眼,“......王姐,你?”
“她要是死了,某些事便断在起始处,孤不远千里来这一趟,也失去了意义。”
楚离垂眼,温和地笑了笑,让楚阡以为刚刚听到的忧切之意只是个梦呓似的错觉,
“你刚刚想问我什么?”
楚阡摆摆手,眼睫低落一瞬,干笑道:“没、没啥。”她突然正色,话里说不出的严肃认真:“阿姐,三日后便是上元,届时那柳眠将会在华玉堂宴请城内颇有些名气的富商,王家,明家,甚至给王宫供应半数草药的顾娘子也会去。”
听罢,楚离摆弄着腰间的玄玉,语气散漫。
“这些人,恐怕要将自家长相上乘的稚嫩侍童挑个遍,带着前往了。”
“她们不怕被......”楚莫噤声,话音顿了顿,旋即冷冷一笑:“看来是清楚的很。”
那柳眠的丑事,看来也并非无人所知。
专门侍候达官贵人的侍子不过七八岁,多出于贫寒百姓家,即使没了,只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家里人也无处伸冤,不敢伸冤。
“这些衣冠禽兽!”楚阡拧眉,神色染上几分愠怒。
“该抓,该杀。”
楚离低垂着眼眸依旧没出声,听到自家阿妹义愤填膺的声音,无端想起了那日谢惊秋直白却悲恸的话。
——天下之大,穷苦人多了去。
她们无力背负这个世道相加给她们的命运,死的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上。
玄玉沾染了体温,摸起来带着一丝淡淡温热,楚离瞬间握紧,纤长而肌理匀称的手指五指拢住那象征着权势的玉石,竟也觉得冰凉无比。
浓艳的凤眸闪过一丝疑惑。
谢惊秋,这个女人好像是不一样的。
看似逆来顺受,可眼中色彩明锐,似乎是一匹困在笼中,蓄势待发的狼。
楚离无声笑笑。太过锋锐的东西不好掌控,利用不当,反而会反噬其主。
还不如从一开始便斩断她的生机。
眼中浮现出几分微不可查的杀意,谢惊秋身死的模样突然闯入思绪,楚离却并没有什么快意,反而有些烦躁的感觉。
着实奇怪。
女人淡淡抬眸望向窗外。
此时,正值夜色浓重,寒星满天,屋外又一场雪如约而至,鹅绒般悠忽飘落,很快便将行人淹没,无声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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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羸弱的筋脉!啧啧啧,少见少见!”
房间内简陋素净,只摆着一张床榻和桌椅。
中央,无甚装饰的屏风后,妇人把只着雪白中衣的谢惊秋按入热气蒸腾的木桶,摇摇头,冷哼一声:“呆会儿,再呆一会儿!你急什么?!!不把身体内的寒弱气逼出来,就你这小身板,还想着练武呢?还不如把自己小郎似的打扮打扮,去女风馆当个舞姬乐娘!我看你这皮肉柔腻,脸也不错,适合得很啊——”
谢惊秋气急,登时却被一双大手抵住脑袋往水下按,不经意间,口鼻都淹没进灰亮亮的水中,忙拍开妇人的手,感到全身上下既热又麻,心口沉闷之极。
她张口艰涩吞吐气息,嘶哑道:“......居士,这药水太热了。”
“娇气什么?这还热?”妇人弹了一下她的额角,在谢惊秋一声轻弱痛呼下,哈哈大笑起来:“就你,还想着练武呢!”
她端来一碗叶片似的黑褐草叶,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热闹。
“出来吧出来吧,一会儿老妇我再加上这一味药材,会辣得你这皮肤酸麻肿胀,一天一夜才能消下去呢!我看你坚持不得!”
一滴晶莹汗水顺着雪白的脸侧滴落,谢惊秋擦汗的动作一顿。
这妇人果真古怪得很,她阿母也是大夫,就没见过这么给人医治的,莫不是在忽悠她?不过都已经来到此地,试一试也无妨,大不了算丢了些身外之物。
思及此,谢惊秋微微低头,被热气蒸腾的唇瓣色泽明丽,嘴角的漠然笑意转瞬即逝。
“居士加就是了——”
“不必顾忌我。”
“你这丫头真是死倔脾气。”妇人诧异挑眉,似乎对这样的回答毫不意外,“待会儿看你哭不哭!”
干燥脆薄的药叶瞬间落水,竟然即刻溶解在水中消失不见。
在发挥它最大的效用前,妇人看着谢惊秋肩头逐渐涌现的一抹痕迹,雪白的布料被水侵透,呈现出一种近乎软玉的色泽,有些透明。
她意外地欸了一声:“你肩膀中过箭?”
嗯?肩膀的疤痕早已消散,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谢惊秋疑惑,转头正要开口询问,一股剧烈的痛意却在掌心凝聚,顺着筋脉,骤然向心口滑去,猝不及防又迅猛之极。
经过肩膀时,尤为明显。
“嗯!”她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雪颈一扬,无数水滴灼然而落,之后,便陷入昏沉的阵阵痛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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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清原城的上元节尤其热闹。
满城人声鼎沸,欢欣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