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趁着夜色带着沈渺飞下了山,停在了风原谷东部地下城的入口前。沈渺脱臼的胳膊已经被她接了回去,只是疼痛依旧持续,握着信的手时不时颤抖着。他因掉在水池里打湿的衣服刚被将熄的炭火烤干了一些,但一旦重新回到刺骨寒风中,衣摆又开始有了结冰的迹象。
路熹茗肩头一左一右分别挂上了重新整装好的药箱,打算等他进入坑道后便去抓紧时间给受伤的人们医治。当然,她也不想错过沈渺打开坑道机关的场面,于是装模作样对沈渺说:“你不是没人在身边就看不见吗?我站在这里,你好歹能看到一段路。”
“不用了,”沈渺背对她,把信塞到袖子里,“这里我即使闭着眼也能走完全部,况且,我回来了,他们都会知道,秦姑娘还是趁着他们过来接我前早些离开吧。”
路熹茗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但好像真的听到了矿道里传来了些许脚步声,只好匆匆把自己隐身了。
还有一个问题,她不知为何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到底有没有叶婉彤这个人?”她问。
沈渺的脚步一顿,微微转过头来,回道:“有,但她并不在这里。”
“是你的爱人吗?”
沈渺不再回答,沉默地继续向前走了两步。路熹茗不打算就此继续追问了,她甚至有些哀伤地想,即使知道了又怎么样?怎么,只要他心中有爱,就可以忽略他的所作所为了吗?
可她即使明白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又大声问了一句:“曾有人和我说过,寒照人视真心相爱为通往极乐世界的关键,这说法你可听说过?”
沈渺依旧不回答,继续向坑道里慢慢摸索着走去。
“罢了,罢了,这也就只是个传说而已,”路熹茗小声对自己说,“我自己明明也是不信的。”
难道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希望“爱”成为自己最终的目标和祈愿吗?那必然不会是,哪怕只考虑她自己和面前的沈渺,他们对于这个抽象的“爱”都会有不同的理解。
没想到的是,沈渺却好似听到了她的话。他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字一句道:“秦姑娘,从来就没有极乐世界,有的只是人存在着的世界。”
说完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头了。来接他的人应该是接到了他,因此他原本缓慢的步伐又一次变得稍微坚定了些。路熹茗又被他教训了一番,倒也不生气,只是自嘲地笑了笑,没等沈渺彻底消失在她眼前,便向营地的人们飞去了。
至于塔国人究竟能不能看到那封信,又到底会不会派人来帮着风原谷的伤者们治疗,她自然也是心里没底。不过,目前最要紧的事还是救人和取水,她需要在三日之内做到她最大限度内能做到的事情。
因有着金凝的引荐,路熹茗好歹混到了一个在各个营地内自由通行的许可证——一个长老会的袖章。她拒绝穿上长老会的制服,也把袖章藏在领子下方,只有当巡逻之人拦下她时,她才会把领子掀起来,露出那枚本应该佩戴在右臂的徽章。
白日里,她奔波在各个伤者之间,到了晚上,她又马不停蹄地飞去寒清河取水。之前借那些村民的水桶被她还了回去,只是她寻不到他们的确切踪迹,只好把水桶放在距离河边不远处的树下。
忙到暗无天日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风原谷内还是没有看到任何塔国的人前来伸出援手,也没有任何地上或地下的河流对环亚人开放的迹象。她或许可以每次从几百公里外挑一些水回来,但这么些日子来,苍鸣已经为她做了够多的事,即使它从未抱怨些什么,她也实在是不好意思过于麻烦它,因此每日也都只去取一到两趟水。
而营地每日对水资源消耗的速度远远超过她的预期,长老会派去原本寒照与长乐边境取水的车队又迟迟不返来,她总是一边安慰着等待着清洗伤口的民众,一边望向蓄水池的方向,期待着更多人挑着新鲜的河水到来。
等到第三天晚上时,路熹茗实在是等到心焦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孤身一人乘着苍鸣来到了塔国与环亚的边境。边境被千米高山阻挡着,黑漆漆一片的山峦却被一条亮着零星灯火的坦途从中断开,想必那便是前几世中寒照修建的通商之道,而其存在与影响却留存至今。
她俯身向着那条路冲去,离得近了,看见道路两边隔一段便建着一座哨站,几名塔国士兵正在交接班,排队等着吃晚饭。他们淡定悠闲的模样不像是收到了任何戒严的消息,也不像是在为迎接任何可能经过的车队做准备。
飞过这条长长的路就是塔国境内了,如今是夜晚,自然看不见陆地的风光,但倘若白日里来,便能清晰地瞧见那地貌骤然从雪山变成了黄土地。雪山与黄土地交界之处恰是一座军营,此时战士们也正在营地里美美地享用他们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