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被火烧得快焦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下来。她颤抖着拨开魏寻的手,跨身侧躺进床的内侧,随后重重地把自己砸在枕头里。
“怎么会不愿意呢?”她的声音很小,又闷在枕芯中,却被魏寻灵敏地捕捉到了。
他刚打算说些什么,路熹茗便转过身来,枕着自己的右胳膊,用左手撩起他的一缕尚且氤氲着水渍的长发,打断了他的发言。
“谢谢你,”她的眼里流露出点点光晕,“谢谢你问我愿不愿意。”
魏寻笑了笑,没说什么,起身爬了起来。路熹茗感受到身边的热源瞬间消失,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谁知他仅仅是把靠在床尾叠好的被子铺开来,整齐地盖在他们两的身上,随后放下床帘,遮住逐渐升起的太阳,重新躺了下来。
“怎么?看你的表情,刚刚好像是失望了?”魏寻抓住她缩回去的手,狡黠地对她眨了眨眼。
路熹茗愣了一下,犹豫了几秒,老实地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很不安,也很疲惫,”魏寻抓住她的手收紧了一些,“所以,趁着今天没什么事情,好好睡一觉吧。那个特别的称呼,我会给你留着的,留到你真正做好准备全身心接受我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温和又舒缓,一寸一寸按摩着路熹茗绷紧的神经,她竟真的感受到了如潮水般涌来的困意,眼皮不禁打起架来。
“书予姐的药还没熬,”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我要去把药熬了......再睡......”
“我熬好了。”
“什么时候......”路熹茗的声音越来越小,“你哪来的时间?”
魏寻之后说的话她再没听进去,她只模糊看到他的侧脸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如果我不会有准备好的那一天呢?”她把这句没问出口的话一股脑咽下,随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一次睁眼时,已经是午后了。她身边的少年依旧力道不减,紧紧抓住她的手,甚至让她以为他还醒着。只是他呼吸平稳,胸膛匀速起伏着,看来确实是睡着了。
路熹茗盯着他秀美精致的五官,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眷恋之情,蹑手蹑脚地支起身子,偷偷地在他的眼睑上落下一个吻。
太阳透进蓝紫色的窗帘,像是洒在天幕上的星星。只是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这短暂的白日里的星星便会淹没在黑暗之中。
她感受着他手腕跳动的脉搏,暗自庆幸他比自己清醒。
她已经让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陪她玩堆沙子的游戏三次了,而她每次都在沙塔底部出现裂痕的时候,先所有人一步,将塔推倒。如果这一次,她无法找到正确搭建沙塔的方法——那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法——这个世界依旧会像以往那样倾塌,经年的痛苦又将再一次被带入轮回之中。
等到那个时候,年岁重计,日月新启,她或许也会记不得他,他更不会想起他们还有过这样温馨甜美的静谧午后。
路熹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如果不是魏寻提醒自己推开他,如果他们真的将那份亲昵继续下去了,未来大概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吧?
他们是那么渴望着彼此,说不定她会不合时宜地将一个新生命带入这个世界,说不定她又会再次面对骨肉分离的场景。如果他们的孩子也不见了,她一定会疯掉,从而再次推翻世界的沙塔,让所有人的命运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改变。她不可以也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况且,她也不能让魏寻担着他强加给自己的虚无责任过十几年。他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遇到能够陪他走完这一生的人。
“而我,一定会让你,让你们所有人,好好过完这一生的,”她抚摸着魏寻的眉毛暗自发誓,“我不会让悲剧重演了。”
她明明那么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属于自己的、最紧密的联系,可她偏偏是最不该有这样的联系之人。她应该用平等又不带个人感情的眼光看待每一个人,才能准确知道他们的共同愿望究竟是什么。
路熹茗似是想要将魏寻的容颜深深刻在脑海里一样,不敢眨眼睛,就这么长久地看着他,直到瞪到眼睛干涩发痛,直到她的肚子清晰地叫了一声,她才惊觉已经快到晚饭的时间了。
即使她明白自己终究会和魏寻说再见,那说再见的时刻也肯定不会是现在。她挣开魏寻的手,从他身上悄悄跨过,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简书予见到她,连连邀请她坐下来陪他们一同吃饭,路熹茗笑着问了问她身体的状况,又对自己闭门补眠而忽略了她的身体道了歉,便走进厨房打算端些饭菜拿回房里。
她正站在料理台边纠结到底要吃香煎土豆饼还是米饭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天气这么好,我却做了噩梦,可当我醒来后发现你不在了,”魏寻的头埋在她的颈部,声音带着些委屈,“这好像比噩梦还令我感到害怕。”
路熹茗的手僵了一下,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夕阳,此时正用尽它最后一抹光在地上拉长他们二人交叠的身影。
她回过头,换上了轻快的语气,笑着问他:“你想吃土豆饼还是米饭?”
他放开了她,主动端起了装着土豆饼的盘子:“我好饿,想吃些油腻腻的。”
他们的这顿饭吃得漫长极了,等到莫宅走廊里再次复归宁静、盘子里连汤汁都不剩的时候,路熹茗才问魏寻:“你的噩梦,是什么样的?”
“不是什么大事,”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好像是前几次人生中的零星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