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寻的话刚说出口,路熹茗原本连绵不绝的眼泪立刻悬浮在了空中。她大脑过电一般想清楚了一件事——十三年后的魏寻或许正是因为她,而试图找到那个“完美”的世界。
若真是那样,她岂不是又在无意间让他走向了孤独、折磨又悲伤的既定道路?
她深吸一口气,似是要将曾经吐出的言语再次吸入肺腑之中。“明明眼泪都忍了那么多年了,”路熹茗内心不断敲打着自己,“怎么非得在他面前哭出来呢......”
她抬起头来,轻轻推开魏寻,擦干眼泪对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以,这是我的事,你不用帮我,更不应该被卷进多余的烦恼之中。”
魏寻注视着她,缓缓眨了两下眼睛,随即低垂着睫毛偏过头去,望着空白的墙壁发起了呆。他的脸颊早已褪去稚嫩,如今的侧影更是锋利到可以割开他们之间凝滞的空气。他好像越来越像路熹茗记忆中的那个他了。
调转回头,他深思熟虑后说出的话却依旧柔软:“路路,你不让我帮你,谁又该帮你呢?别把我推开,好不好?”
“对不起......你帮不了我,”路熹茗摇了摇头,“这件事只能我来做。”
“先别急着否定。我可以穿梭于各种世界中,我能去为你找到一个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更好的方法,总有那么一个世界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的。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一直到我们找到为止。之后,我们就一起努力,学着把我们的世界也变成那样。”
魏寻这话说得着急又热烈,就差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端在路熹茗的面前,邀请她一同对他的诚意进行评判;可路熹茗只想把他的心塞回去,再用锁把他记忆连同心跳一起锁在柜子深处。
“没有那样的世界,”她的语气接近于哀求,“不要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寻找之上,你会迷失的。我们都会迷失的......到头来你的脑海中就只剩下‘寻找’二字,却连自己在找什么都忘了。”
魏寻淡淡地笑了一下,将手轻轻抚上她的脸庞,问道:“路路,你也是这样迷失的吗?若你真的找到了那个所有人共同的愿望,你会变成什么样?”
路熹茗脑海中浮现出金嬉曾说过的话来——她也会随着它回归世界的本源。这玄而又玄的话语她花了六七十年依旧未能参破,可从字面意思来看,或许那就意味着她会离开这个世界——永久地、彻底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和回忆中。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被放进塑料袋的鱼一样,闷到快要窒息了。
“看着你的表情,我猜也不是什么好事情,”魏寻把手放下,重新抓住她的手,“找到也不行,找不到也不行。你背负的可真的是一个不得了的东西。而你究竟为何会背负这样的使命,这世上也无人能理清头绪。”
接着,他又对着她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努努力,让所有人都能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吧。就从现在开始,我们每天找五个世界,一年就是快两千个世界,等十年后,我们就能去两万个世界。这两万个世界里,总有一个是幸福美满的——对所有人都是。”
“十年后......十年后我或许都不会在你身边,”路熹茗想起未来形单影只的他,鼻子一酸,“我或许会和你站在相反的立场,甚至成为敌人,十年足够太多往事成为历史,也足够原本稳固的关系分崩离析......”
甚至足够让他忘掉她,或是让他永远忘不掉她——而她会变成那个印刻在心底时不时拿出来鞭策他的符号,而不是活生生的、站在他身边的人。
“其实严格算来,我们从未有过相同的立场,不是吗?”他牵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落下一个珍重的吻,“可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欣赏,不管你是紫璐公主,岷王,王路紫,林璐,还是在我眼前的路熹茗。”
“你好像比我想的,要更了解我,”路熹茗感受着他的吻,心想着,“若是我没见过白堡里的你该有多好,我还能骗自己和你一起努力。”
随即,她惊觉自己竟有那样的想法,不禁从他掌心抽出了手来,暗暗感慨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认命了?”
感受到她的动作,魏寻的瞳孔猛地收缩,睫毛也跟着颤抖了几下,却什么都没说。
走廊里传来了简书予的声音,她正在和莫逸探讨着若是要树立路牌,该用哪种木材、涂哪种涂料才能防蛀防腐,语气里尽是欢乐,笑意盎然。
当他们走过路熹茗的房间门口时,路熹茗清楚地听到了莫逸说的话:“你好似变得精神了许多,我许久没和你这么说过话了。”
等他们的脚步声彻底离远了,路熹茗才微微扬起了嘴角,对魏寻说:“魏大夫,悬壶济世不比将精力花在虚无缥缈的目标上来得好吗?你的药,好像真的起作用了。”
“路路,若不是你,门外的两人又怎么可能会喜结连理呢?”魏寻也笑了,笑容却怎么看怎么苍白,“我不过是用药让她精神了些,而你才是让人们放下仇恨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