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和魏寻都不敢说什么,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喘,整个亭子几分钟前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了无尽的沉默。
“原来会钻牛角尖的人是我自己啊,”简书予露出了个自嘲的微笑,随后又跳到船上,“我去山洞口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魏寻作为看护她的大夫,断然是不会放她一个人走的,而路熹茗之前坐在船上面色发紫的场面又让他不敢就这么跳上船,于是他急中生智,向简书予喊道:“这里还有一个人可以帮你检验,说不定这河真的出问题了。”
简书予闻言放下了船桨。她仔细思索了片刻,重新走下船来,让魏寻将左手的袖子卷起来。路熹茗抢先学着他的样,把他的袖子细细卷好,没给他自己动手的机会。
简书予指着魏寻的手,问路熹茗:“可以吗?方便吗?”
路熹茗摆摆手示意她随意操作。简书予得到肯定答复后才拽起魏寻的手,带着他一起探进河里。
冰块越结越大,魏寻平静的表情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拿着刚制成的冰块在阳光下看了片刻,才把冰块递给等在一边的路熹茗。只见冰块上出现了圆润的像字母一样的文字,路熹茗猜那大概是寒照语。
“你看到什么了?”简书予问。
魏寻正沉浸在他一时冲动造成的心理冲击中,失焦的瞳孔像是被抽干水分的树叶一样,一碰就碎,直到路熹茗牵住了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我是大夫,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他努力保持镇定,唇却抖个不停。
路熹茗把少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你不是的,那不是你,那不会是你。我甚至不能从这河中看到自己,这条河里写的不是历史。那根本不是大家的过去,只是幻觉罢了。是幻觉。”
“那画面里面的人,真的是我吗?他比我年长,但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他的盔甲上都是血......身边......身边的战士们都一个接一个死了......”
“不是的,那应该是别的世界的你。和你没有关系,”路熹茗仍轻抚着他的背,“我们不是一起去过那么多世界吗,所以你知道的,别的世界的你,并不能算是你的,对吧?”
“这就是转折点吗?竟然如此?”简书予苦笑了一下,“我向你们保证,我来了这里一年,这条河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我每日都来,只要寒症不发作,我都会来,那些我过往的人生经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而未来发生的事情,我也知晓得差不多了。只是......这种差错从来没有发生过。”
路熹茗叹了口气。她原先并不在这个世界里生活,她看不到自己的过去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而正因如此,她可以做一个局外人,不受这所谓的“历史”玩弄。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失去分寸。
她思考了片刻,提议道:“书予姐,带我们去山洞那边吧,我想看看未来,只要确定这些事情并不是我们的未来,我们就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简书予点点头,跳回船上。路熹茗放开魏寻,跟在简书予身后,却被少年紧紧抓住了手。他大概是不想让她离开自己半步了。
路熹茗被迫像个连体婴一样坐在魏寻身边,简书予背对着他们划船,偶尔回头看了一眼少年泛白的指节和路熹茗被抓红的手,对路熹茗说道:“其实看不到自己的过去是件好事,你看到别人的过去,就只是看个画面而已。我们看自己的过去,那就不光是‘看’了,我们的感官会投入在那场景中,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遍,连血腥味都能闻到。也难怪小秦大夫会受到如此冲击。路妹妹,你心口还会难受吗?”
“不难受。我已经没事了。不过,这‘历史’里面没点好事,”路熹茗低着头评价道,“你怎么能做到天天都过来看的?”
“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我想知道我到底是怎么死的。”她背对着他们,没回头。
“你看到了吗?”路熹茗又问。
“看不到,”简书予回过头来露出了个无力的笑容,“没有什么比死亡本身更重要了,包括死亡的原因和过程。所以那些不重要的根本没有被看见过,我只能看到死亡那一个瞬间。只不过那时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围在了我的身边。”
“不认识的人?”
“是啊,没有莫逸,我也有些难过,”简书予的声音很平静,划船的手却慢了一拍,“好吧,其实很难过。我自以为我们很相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