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熹茗发现她的魔法再次失灵了。
已经是深夜,可天锡城依旧是灯火通明。那成束的夜灵石的辉光钻进窗户的缝隙,即使她紧闭双眼,依旧能感到光影碎片在跃动着。
路熹茗把头埋进被子里,打算彻底隔绝光的骚扰,可没几秒就被被子里潮湿的霉味熏到头晕,干脆一把掀起被子扔到床尾去。她又愤愤地重新躺回去,把手放在眼睛上,但不一会儿手就因血液不流通变得麻木酸痛。
她翻了个身,叹了口气,将脸靠墙埋在角落里。这回她感觉眼前倒是没那么亮了,只是她一闭上眼睛,两小时前的熊熊烈火、倒塌的厂房,和金嬉意味深长的眼神就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
即使谁也不知道那场火灾与她有关,即使被楚渊安慰道“厂里的人都因为你得救了”,她也无法装作这件事从未发生过。那记忆中的火焰,烧灼着如意坊,也烧灼着她的内心。
她就像坐在一个堆满废弃物的垃圾场里,面对着繁杂的思绪,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收拾。
没办法,路熹茗只好坐起身来,对着天花板说道:“金神,我想回岳溪。”
盘着身子睡在房梁的金嬉抬起头来,问道:“为何?”
在送路熹茗回到客栈房间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对话。路熹茗不知道它突然缄默的原因,但她更发自内心的对这个可能的原因感到害怕,于是她也选择沉默了。
“或许......玄泣能帮我改变过去?”
金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龙目在仔细向历史的深处探寻了良久后,才回答她道:“你可以试试。”
“我只要不把赤擎放出来就行。”
“你为何不直接去到二十年前,阻止那群人把赤擎抓去?”
路熹茗被这个问题噎住,仔细考虑了半晌,答道:“那太久远了,二十年前的事情要是被改变的话,说不定整个天锡城的风貌都会被改变。二十年......这实在牵扯到太多人和事情了。”
“即使是一秒前,都是过去,而在上一秒,整个世间的变化牵扯到的人难道少吗?”
“如果改变过去,会发生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至少你感受不到。”
路熹茗摇了摇头,心下充满了疑惑以及对金嬉回答的不满。她喃喃道:“怎么会,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呢?至少工厂还会完好无缺地站在那里......”
金嬉哈哈大笑,笑得房顶都在抖动,像是听到了什么世界上最荒谬的话语一般。
“小丫头,说得好像你改变了过去,现在的你就还是你一样。”
它笑到被呛,咳嗽了几声,又继续说道:“你甚至不会记得赤擎把那工厂毁了。你只会在拒绝跟我去工厂前记得自己回到过去的目的是什么,而在做出拒绝后,彻底忘记你是来自未来的。”
“到那时候,‘过去’对你来说,真的是改变了的吗?”
路熹茗挠挠头,觉得有些心累。
她很努力地尝试跟上金嬉的节奏,终于在把它的话咀嚼到第三遍的时候摸到了一些头脑,皱着眉头望着金嬉嘟囔道:“难道说,当‘过去’之所以要被改变的意义不再存在时,‘改变’本身也就不存在了?”
“你可以试试,我还是那句话。”金嬉没有对她的理解做出评价,只是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停在了路熹茗的肩膀上,安静地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因此,路熹茗决定去试试。或许她会记不得那炫目的高炉烈火,记不得赤擎“重新开始”的能力,但同样的,也会记不得这恼人又折磨的内疚情绪。
她在心下描绘着岳溪楚宅的庭院样貌,像往常那样转动着门把手,映入眼帘的却是客栈走廊。她迅速把门关上,尝试集中心念,再次转动门把手,眼前的景象却丝毫未变。
在第十次尝试后,路熹茗终于决定放弃,她欲哭无泪地问金嬉道:“是不是被赤擎烧到了,我得到的能力也会丢失?”
金嬉显然也很惊讶,却没着急回答她。它一甩尾巴,空气中便洋洋洒洒飘出一些羽毛来。
“你试试看这具身体原本的能力吧。”
虽然它的表述很奇怪,但路熹茗并没有过多在意这语句本身,而是再一次集中注意力,紧紧盯着眼前的羽毛,却怎么都感受不到往常那流经脉络的清凉气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