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铮没回家,直接开车去了公司。
他还没从和谈钧的那场争执中缓过神,耳边嗡嗡作响,在公司楼下的路口甚至险些发生了剐蹭。
碰见谈钧,准没好事发生,他恼火地归咎。
前脚刚进办公室,凌森后脚就敲门进来:“谈总,今天上午的时候,祁总给我打过电话。”
谈铮一愣,“给你打电话?”
他立刻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才发现早就电量耗尽,不知何时自动关了机。
“她和你说什么了?”他一边连接充电器一边问。
“祁总想看项目进展,还说联系不到您。”凌森说,“我已经让项目负责人给她发了邮件,并且告诉她,您这几天忙于照顾母亲,回复消息的速度可能慢些。”
手机屏幕终于亮起,谈铮立刻点进微信,在几十个消息红点里,精准定位到了祁纫夏。
果真如凌森所言,她只问了工作。
谈铮不喜欢自作多情,可总是怀揣着一丝聊胜于无的希望:“就没说别的了?”
凌森略作沉吟,“祁总还问了您母亲在哪里住院。我擅作主张,告知了她地址。”
说是擅作主张,但若不是对谈铮脾气秉性深有了解,凌森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轻易外传。说到底,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至于这叶舟究竟推得到不到位……
他瞥着谈铮的脸色,心里一时间没底。
待凌森离开办公室,谈铮给祁纫夏回了迟到的电话。
“我手机没电,现在才看到消息。”
他三两句简单交待了昨天的情况。
“我知道已经有人给你发了邮件,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
祁纫夏过了两三秒才回答:“不用了,邮件里写得很清楚,我看过,没什么问题。”
这是短途通话不会出现的延迟。
谈铮听出来她心里似乎还揣着别的事,便把话问得更明白:“我听凌森说,你问过我妈在哪里住院。”
“嗯。”祁纫夏没否认。
延迟轮到了谈铮。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个音节。
确有个问题盘桓在他心里,可他知道,一旦祁纫夏给出否定的答案,那个问题将变得多么可笑。
“祁建洲也住那儿,我今天去向他汇报工作,本来想顺道去探望你母亲,不过后来公司临时发生点事,就先回来了。”
祁纫夏的声音徐徐从听筒里透过来。
不能更明了的回答。
谈铮苦笑自己的多想,默不作声地叹息,然后对她说:“心意领了,不敢麻烦你。”
祁纫夏微微垂下眼眸。
她说谎了。
她根本没回公司,人还坐在车里。而车,就停在疗养院的停车场。
唯一的真话是,她确实没有上楼去探望孟宁。
挂掉了电话,祁纫夏在方向盘上静静趴了会儿,随即开车上路。
她漫无目的地在市区里兜圈子,这么大的城市,竟也让她滋生出一种无处可去的茫然。她觉得自己仿佛一只穿行在钢铁森林里的鸟雀,明明处处皆可依存,但始终难以栖身。
后来索性开去了港口区,新远的物流公司的所在。
对于祁纫夏的突然到来,公司负责人多少有些无措。
副总经理方宏急匆匆地从办公室跑下来,连大衣外套都来不及穿,对着祁纫夏好声好气地笑:“祁总,实在不知道您今天要来视察工作,我们林总下午正好出去办事,现在正往回赶,您不妨上楼稍等。”
祁纫夏见他如临大敌,于是露出一个尽可能平易近人的微笑:“别紧张,我就是路过,顺道过来看看。”
方宏还是略微不安,他去年刚被提拔上来,和祁纫夏甚少正面打交道,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万一给大老板留下坏印象,今后的晋升可就完了。
“我想去码头看看,方便吗?”祁纫夏问。
不怕领导有需求,就怕领导不说话。方宏精神一振,连声说道:“方便,太方便了。您稍坐坐,我马上去安排!”
乘车过去,十分钟不到的距离。
码头作业正忙。
一个个集装箱被重型机械吊起,从泊位停靠的远洋货轮上卸下,顺着轨道平移,稳稳放在等待就绪的拖车后,被载着驶向堆场。
“祁总您看,这些货柜里,都是从南美洲进口的铅锌矿砂,下周还有两万吨预计靠港,业务部门正在办理报关手续。货主说,到时候会安排他们自己的车队来提一部分,剩下的要租借咱们的仓库。”
方宏从港口物流的一线业务部门一步步升上来,讲起工作,倒是很有劲头和激情。祁纫夏戴着安全帽站在他身侧,认真听他讲述,频频点头。
她原先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只是在分公司提请他的任职时,简单看了履历和工作成果,觉得是个可用之人。此外,除非有特殊事项通报,集团高层定期的例会,一概是各子公司的正职总经理参加,方宏也未在参加之列。
今天的见面来得突然,却也阴差阳错地让他露了脸。
码头风大,吹得脸上皮肤刺痛。一行人在临港区域行走了大半圈,祁纫夏提议,今日先到此为止。
“年后,你们几位来一趟集团,”她说,“针对港口物流这块,我有几个想法,需要大家再深入讨论讨论可行度。”
方宏和他的同事们简直受宠若惊,这实在是出发前全无预料的局面。
“好的祁总!”他们很是激动,“您放心,我们一定做好准备!”
祁纫夏怎会看不出他们的心理活动,淡淡笑了笑,并未再说什么。
远处的粼粼海面,浮光跃金,夕阳的余晖沉进水里,安静的蓝色也变得耀眼。机械运转的声音,像是海潮以另一种方式席卷上了陆地,温吞而猛烈。
*
直到当天下班时间,祁纫夏都没有回公司。
她给徐今遥发了个消息:【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出来吃饭。】
快下班的点,徐今遥正在摸鱼,回复得极其迅速:【好呀,在哪里?】
祁纫夏给她发了个餐厅定位。
半小时后,两人在一家海鲜火锅见了面。
“我跟你说,我们公司最近在做审计,真是糟心事一大堆,感觉比往年严了不少。你们应该也忙吧?看往年,差不多都是四月份出报告。”
刚落座,徐今遥就忍不住吐槽。
祁纫夏点点头:“差不多吧。是挺忙。”
徐今遥察觉她的心不在焉,仔细瞧她的脸色:“怎么了?有心事啊?”
祁纫夏低头不语。
“还真是啊?”徐今遥有些惊讶,“是工作上的事?说来听听嘛,也许我能帮你分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