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酽,深秋的晚上降温很快,风衣穿在身上,抵不住四面八方沁上来的寒气,叫人无端起了寒噤。
月光也黯淡,尤其和楼下的路灯相比,像个容色苍白的病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四目相视了短短两秒,祁纫夏率先问。
谈铮也没有料到能在这里碰上她,一时间还有些发怔,用了好几秒来措辞:“我是一楼的业主。”
他的眼神比月色还要晦暗,偏又穿了深颜色的外衣,整个人伫立在那里,好似即将和周围的寂夜融为一体。
“如果我没记错,那套房子应该挂在凌森的名下。”祁纫夏顺着自己的记忆,提出了疑问。
谈铮轻声回答:“我很早就办了过户。”
这绝不是谎言。
就在他那次寻人未果的异国旅途之后。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办手续,既不会真的入住,也没有再次售卖的打算,里面家具早就搬空,说到底不过是间空壳,和黎川那么多真正值得投资的房产相比,条件差距如天上地下。
可他还是专门抽出时间,和凌森去办好了房产过户。
时隔多年,今天,他第一次走进这间房子。
同时遇到了祁纫夏。
谈铮不信天意,有时却不得不感叹,或许缘分际遇从来都发生在人的期望之外。
强求不来。
“原来是这样。”祁纫夏垂下眼眸,神情不见波动,“那我不打扰了,再见。”
说着转头就走。
谈铮在身后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祁纫夏停了停,没再转头看他:“当然是回家。怎么,谈总的夜生活很丰富,一会儿还要赶别的场子?”
她说话带刺的本领修炼得越来越精纯,但凡换个人在此,怕是都足够吵上好几架。
可谈铮更有听而不闻的本事,自动忽略了她话里的讽刺,“方便去你家谈谈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还真是稀奇,祁纫夏想,有什么话是不能在这里说的,非要去她家?
“抱歉,我家今晚不方便。”她说。
这倒是千真万确的实话,沈蔓要在她家借住一晚,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谈铮过去。
但落在谈铮耳朵里,意思瞬间大变样。
“不方便?”他咬重这几个字,“为什么不方便?”
祁纫夏反应过来,原来话里有歧义。
但她不觉得自己有解释的义务,索性就让谈铮按着他的想象去理解:“不方便就是不方便。我也有我的生活,没道理向你报备。”
说完就走。
这回是真走。
谈铮没有再出言阻拦她的脚步,他甚至都不曾发出什么声音,几乎要让祁纫夏恍然以为,他已经凭空消失在原地,真真正正融进这个萧索的秋夜了。
沈蔓从店里出来,给祁纫夏发了消息,在车边等她。
没过两分钟,她看见祁纫夏面色不虞地匆匆走来。
“出什么事了?”沈蔓看出端倪,“你脸色不太好看。”
祁纫夏和她坐进车里,顷刻间整理表情,若无其事道:“没什么,碰见一个邻居,和他说了会儿话。”
沈蔓抱着两块打包好的蛋糕,余光觑着祁纫夏,总觉得不像是无事发生的样子。不过在成年人的世界里,不说不问向来是黄金社交法则,朋友间亦是如此,秉着尊重对方的念头,沈蔓没有再追问。
到了祁纫夏家中,她在客房安顿下来,借了祁纫夏的睡衣套装,进卫生间洗澡。
买来的甜品放在餐桌上,尚未拆封,祁纫夏换好衣服出来,坐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没多久听见客房门开,沈蔓趿着拖鞋走出来。
“你好了?”祁纫夏回头问道,“单吃甜点,要不要配东西喝?”
沈蔓:“不用啦,胃里装不下。”
祁纫夏起身,正要上手拆包装,忽听沈蔓问她:“夏夏,你这间客房,平时有人睡吗?”
祁纫夏答得毫不设防:“基本没有。我这儿很少来人,更别说留宿了。”
她说完才想起来疑问:“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这个?”
沈蔓走到她身边,笑吟吟地摊开手掌,“所以,这个东西,是谁的?”
祁纫夏低头看去,只见她掌心躺着的,赫然是一枚剃须刀片。
刀片是不锈钢质地,刀刃处有涂层,金属光泽冷硬,使用痕迹似乎很浅。
无需多言,这个东西不可能是祁纫夏本人使用。唯一的犯罪嫌疑人,就是曾经来过这里的谈铮。
回忆里的海水退潮,露出嶙峋的碎片。
那是谈铮在她家留宿以后的第三天清晨,她和谈铮同一时间起床。卧室的卫生间由她本人占用,谈铮被支使去了客卧那间。
祁纫夏的洗漱流程比较简单,抹了面霜之后走到客厅,却不见谈铮的踪影,于是进了客卧,推开卫生间的门,意外看见了正在给剃须刀换刀片的谈铮。
“还没好啊?”她抱着胳膊问。
谈铮满下巴泡沫,在镜子里和她对视,“嗯,马上。”
他习惯手动的剃须刀,效果比电动的好,虽然需要定期更换刀片,不过熟练之后并不耽误时间,换下来的旧刀片被他随手搁置在洗漱台边上,单看外表,其实还挺新。
祁纫夏饶有兴致地走到一旁,拈着刀片观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