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里,本应该适可而止,但祁越盯着谈铮手指间夹着的那点猩红光亮,总觉得昨天在医院里的场景挥之不去。
“你……确实没当真,对吧?”他不放心地补问。
谈铮掸一掸烟灰,面朝深蓝到极致的天穹。
“没当真。”
话和烟雾一起消散在空气里。
*
黎川大学正式放了暑假,短短两天里,学生已经离开了百分之九十。
最后一天,祁纫夏向辅导员问了保研资格的事情。
按照目前的绩点排名,她是专业第一名,加上各类竞赛经历和综测分数,保本校几乎不成问题。
虽然心里早有预期,但得到辅导员的肯定,份量终究不同。祁纫夏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脚步轻盈地回寝室收拾东西。
作为起早贪黑的考研人,这个暑假,徐今遥决定不回家,准备好好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巩固考研专业课。
不过眼见着祁纫夏开始收纳床上的被褥和帘子,她还是有些惆怅,抱着厚厚的书本对祁纫夏道:“夏夏,你真的今晚就回家吗?不多留几天陪陪我?”
祁纫夏逐个解开床帘的挂扣,装进袋子里带回家清洗。
“今天已经是离校期限的最后一天了,如果我再不走,就要被宿管在群里通报点名了。”
徐今遥撇撇嘴,忧伤道:“独守空房两个月,想想就难受。”
她缩回桌子前,抱着书看了没两页,忽又想起一事。
“夏夏,我男朋友前两天和我说,你彻底拒绝陈钊了?”
祁纫夏手上的动作微顿,“嗯,都和他说清楚了。”
徐今遥点点头,竟没流露出多大的惊讶:“我也看出来了,你和他不来电,没那种能谈得了恋爱的感觉。说清楚也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免得他总怀着一线希望。”
三片床帘被拆下,上铺空间顿时亮堂堂。祁纫夏把厚实的布料折叠整齐放进袋子里,准备拿回家清洗,边下楼梯边说:“你男朋友和陈钊熟,他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那倒是没有。我男朋友说,陈钊回去之后,消沉了两天,和他们篮球队的人出去痛快打了一场比赛,差不多才恢复正常。”徐今遥说。
虽然和陈钊并无发展的可能,但祁纫夏也并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的拒绝而一蹶不振,闻言松了口气,说了声“那就好”。
徐今遥其实还有半截话没说。
当她男朋友得知祁纫夏拒绝陈钊的时候,曾经在她面前替陈钊鸣不平:“你室友眼光也太高了。放着陈钊这么好的一个男生不要,将来难道还能找到条件更好的?就算有条件更好的,人家可就未必有陈钊这么死心塌地了。”
徐今遥听得不舒服,当即就怼回去:“你什么意思啊?陈钊是好,但夏夏就是不喜欢,不行吗?再说了,我觉得夏夏就是能找到条件更好的,你要不服,咱们俩打赌。”
男友见徐今遥一副护犊子的样,赶忙赔笑止住话题,生怕再发展下去,就是一场吵架。
看着专心收拾行李的祁纫夏,徐今遥兀自出神,殊不知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早就被她尽收眼底。
其实何需她说什么,祁纫夏稍一细想,便知徐今遥男友大概只会为陈钊说话,人之常情不过如此。倒是徐今遥夹在两人中间,恐怕不太好受。
踏上返程,已是晚上七点。公交车晃晃悠悠开了十几分钟后,祁纫夏背着单肩帆布包,提一个小行李袋,在仁化路站下了车。
路边那家咖啡店的施工似乎推进了不少,原先堆放在路边的装修材料,已经通通不见。
这个点,沿街商铺基本都还开着,水果店门前坐了几位纳凉的老人,用方言交流家长里短,一边喝着店家提供的免费凉白水,塑料扇一刻也不停。
沿着缓坡往深处走,照明也渐渐暗下来。风声莫名有些呜咽,祁纫夏不觉加快了脚步,往自己家所在的楼栋走去。
去年响应老旧小区改造的号召,社区牵头,把所有楼栋的单元门都翻新了一遍,刷上新漆不说,还加装了门禁,每家每户都分发了门禁钥匙扣。
如此,安全系数是提升了不少,唯一的美中不足在于,门禁系统的音量不小,每次刷开门锁,都伴随着两声高亢的“嘀嘀”,对一楼住户不太友好。
祁纫夏刷卡进了楼道,头顶感应灯应声而亮。
昏黄的灯光,意味着归家之后熟悉的安全感,铁门在身后闭合,祁纫夏踏上水泥阶梯。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一下,她脚步放缓,拿出来查看。
原来是徐今遥发微信询问,她放在宿舍的衣架能不能借几个给自己用用。
祁纫夏单手打字回复:【好,我留在宿舍的东西,你都可以……】
一句话没有打完,她抬眼留意台阶,却像是被什么绊住似的,骤然停下了脚步。
循她视线,一楼右侧的住户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打开。
门边站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六七十岁,白背心黑短裤,趿拉一双破损的塑料凉拖。
他朝着祁纫夏咧嘴一笑。
目光阴测测。
“丫头,回家了啊。”
声音粗粝得甚于将断之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