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走向完全超出姜屿夏的预料。
她不太记得伞具究竟放在了哪里,大概是早上出门心情过好,并且艳阳高照,让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包里最底下已经没有那两把折叠伞了。
江林晚看着门廊上差点把胳膊整个塞进托特包的女孩,不禁唇角上扬。“别找了?”
“那怎么回去?”她合上包,视线落到玻璃门外的瓢泼大雨上。
图书馆的灯光从五楼开始,一层层往下熄灭。刚才在门廊边躲雨的学生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在雨幕中,这一小片灯火就像是一座孤岛。
关键时刻净会掉链子,无语。
她忍不住在心里向军师团忏悔,原本想救人于“水火”,如今的局面竟是共同被困。
“别着急,我打电话给安珞一,拜托她帮忙送送伞。”姜屿夏摁下几处按键。
“稍等下。”江林晚说。
她的手指悬停在拨通键上,堪堪停住。“你是想?”
“刚才想到一件事,其实我可以……”他沉吟,却欲言又止。
手机屏幕已经熄灭。电量告罄,为了节省电池电源,她设定的是低电量模式。
“没什么,我思考了下,这个方式不怎么可行。”他轻声说。
“那我先打电话吧。”她重新解锁屏幕,拨通安珞一的号码。
一阵忙音,那边没有人接。
江林晚伸手将钢化玻璃门推开,仅仅一条缝隙,便有雨线如注,顷刻间打湿了手背,顺着胳膊蜿蜒流至肘部。
“这……”姜屿夏目瞪口呆,声音被雨声掩盖。
“好像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他掩上门,摇摇头,“你朋友过来这边也需要一段时间。我想,不如现在就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下外套。
“你是准备,冒雨跑回去吗?”她问。
江林晚点头,整理衣服时却见她也有样学样,忙制止,“你不用。我的这件夹克表层是防水材质,你把它披在身上,应该可以挡下大半的雨。”
姜屿夏看了眼自己的短款薄棉布外套,心情复杂。“那你呢?”
“我用这个。”他笑着从肩上捞下黑色背包。
“这个只能挡到头吧,会淋湿的。”她准备继续打电话,对方却先一步拉开玻璃门。
“走吗?”他站在淡金色不锈钢扶手边,雨帘斜飞入室,暗纹深棕地毯开始显露雨痕。
外面雷声早已止息,闪电也无踪迹,天地之间只剩从天而降的落雨。天空仿佛一个漆黑的枪口,从中迸溅出源源不尽沉重的子弹,子弹拖曳出无数银灰色的弹道。
她突然感到有趣和新奇,好像在无垠的黑色荒原上寻找人烟,仿佛两人所在的是一个末日逃亡剧本。
不过这种明显不合理的避雨方式……她犹豫,“不行,你这样会感冒的。”
“快到夏天了,没事,再不走雨就更大了。帮我拿手机吧。”江林晚无所谓地笑笑。
这种时候可以算得上狼狈吗?他心里想。
无论什么时候、至少在人前,他都会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那个。所以这种情况,以过往标准来看一定是狼狈的。但此刻他有些不确定了,这个选择已经超出他的控制。
姜屿夏沉默了片刻,盯着脚尖,地毯上的墨色雨痕已经蔓延至她脚边。
“还不走吗?”他催促。
她仰起脸,轻声笑道:“不介意的话,就按你说的做?”
江林晚点头,递过来手机。
好凉。他的手指带有暮春雨水的凉意,不小心触到她的掌心,指腹摩挲过掌纹,最后是指甲轻轻刮过。
皮肤一触即分,其实总共不过两秒,却在她的感受中放大了五倍。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在露天体育场的草坪中,他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时那只有力的胳膊。
她用外套把自己兜头盖好,收紧包带,对方点点头,将门拉开更大的角度。
3、2、1……Go!她心中默念,跟着江林晚冲进雨里。
黑色男式长款夹克从头顶往下垂落,清新冷冽的海洋香调侵入皮肤毛孔。扑面而来的雨水被挡住大半,空气里浮动着极为潮湿的混杂泥土灰尘、水生植物以及工业产品的雾气。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在建筑群中左拐右拐,越过地势低洼的水坑,寻找能够避雨的屋檐回廊。
这些建筑在风雨中屹立了百年多,砖石花岗岩与水泥混凝土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浅淡痕迹。
他们像两粒原子核,电子在他们周围的真空中高速运动。说不清是否会吸引,还是说会排斥。
雨势不减,声如擂鼓。
“不用送我到楼下了,你先回去。外套我干洗后再还给你!”她冲男生高喊。
对方比出一个OK的手势,“行,下次见。”
推开宿舍门,室友谢则帆套着头戴式耳机正在打游戏,只觉得身后一阵冷风,混杂着湿重的潮气。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顿时毛发竖起,“哥,你在搞什么?”
江林晚迅速换下衬衫,声音从衣料中闷闷传出,“淋雨了。”